藍雨未留客,葉修便在街旁隨意找了個客棧住下。由於在魏琛回來前他已在藍雨吃過,現在便隻需安穩睡覺即可。
想起去前陶軒緊張地拉住他,讓他切記麵容和善,彆讓拜訪變成了踢館。他敷衍地應答幾聲,拿了陶軒準備好的銀兩就跨馬匆匆上路。
葉修問小二要了熱水,洗漱完後便躺在床上養神。
原來藍雨地帶冬日應是不冷的,誰知現在倒與嘉世差不多。按理說葉修曾在北方待過,不至於如此怕冷,但他仍是不習慣。
陶軒知道後歎氣說他這哪是不能忍受低溫,是不能忍受埋葬好友的冬天。葉修嚼著煙草翻白眼,問他怎麼變得這麼矯情了,氣得陶軒轉頭找吳雪峰去了。
說起蘇沐秋,葉修更多是遺憾。
起初蘇沐秋作為一個早入江湖的南方人去入征是陶軒他們都沒想到的,但少年熱血滿腔,在街巷走過聽他人埋怨外族的野蠻自然忍不了怒氣,回來後就黑著臉說想要入征。
陶軒聽了連忙勸他,說沙場刀槍無眼,若是出了何差錯自家小妹又該如何說好?
蘇沐秋聽了沉默不語,隻在那晚找上了蘇沐橙與她談了許久。蘇沐橙最後瞪著眼睛問他,是為了保家衛國嗎?蘇沐秋點點頭,輕輕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裡捂熱。
蘇沐橙自然是怕兄長忽然離自己而去,但又清楚這等大事就算是她來選擇也是毫不猶豫選擇國家。所以她隻是點點頭抱緊了蘇沐秋,什麼話也沒說。
蘇沐秋心疼地拍拍她的頭,把她的手揪出:“沐橙,哥哥向你保證一定會平安回家的,好不好?”
蘇沐橙不願抬頭,隻是悶悶地說:“真的?”
“擊掌為誓。”蘇沐秋拍她的掌心,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蘇沐橙的另一隻手仍死抓著他的衣裳,但情緒明顯平靜下來了:“好。”
蘇沐橙在這個世上最信任最愛的人就是蘇沐秋,聽見哥哥如此承諾自然稍稍放下心來。
第二天清晨蘇沐秋就帶好包袱離開了嘉世,葉修站在窗邊神情複雜,陶軒歎氣道:“他不願在離彆前見我們。”
其實蘇沐秋曾問過葉修是否要與他同行,但葉修還是拒絕了。他也曾像蘇沐秋那般對此動過心,但一來嘉世才建立不久不可缺太多人手,二來他一想到可能會見到以前見過的叔叔伯伯甚至自己的兄弟父親就開始心裡止不住地彆扭。
父親有意讓他掌軍權,但位高易被猜疑,伴君如伴虎說的沒錯,葉修這人的性子卻是受不了如此。他的弟弟葉秋倒想趕考,本打算偷偷溜去京城,卻哪想自家兄長早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搶在他前頭跑了,留下他一人被死盯在軍營中哪兒也去不了。
葉將軍見大兒子跑了,小兒子心思又不在這上,心裡又氣又急,怕未來無人繼任。但葉將軍就算脾氣再大,說悶悶不樂的葉秋和逍遙天外的葉修幾句也會被夫人瞪的。
葉夫人本就因葉修而對葉將軍那苛刻的態度有些不滿,但她明白這事雙方都不能說誰錯,也沒有公開說什麼,隻是在家裡更護著葉秋。
葉修雖說不願提自己的父親,但潛意識裡還是對十分父親信任,畢竟雖說戰場上死傷是常態,可葉將軍的隊伍損失永遠是把控在有限條件下的最少量。
所以他原本以為蘇沐秋會沒事,至少按他的武功來說自保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但比捷報傳來更快的是由藍溪閣帶來的蘇沐秋的死訊,那時蘇沐橙還在先生那兒讀書,陶軒為了商鋪忙得焦頭爛額,扯著葉修幫忙查賬。藍溪閣的人大步走來,先朝葉修與陶軒各行一禮,隨後將蘇沐秋戰死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隻聽那少年皺眉道:“前線糧草不足,葉將軍向朝廷請示不知多少次也未有回音,我猜可能中途被截胡,便暗中保護那送信的士兵,豈料一路暢通無阻,反而遞上去時被草草敷衍過去了。葉將軍無奈,便隻好選擇夜襲敵方糧營,又派了一個小隊去稍遠的小城中再找當官的借點,臨近的都快借光了。”
“但沒想到運糧的中途忽然有許多人從草叢中出來,料是早就猜到了我們會經過。小隊人數少,即使我幫忙也無法抵禦,最後還是蘇兄為我和另外一個年紀稍小的將士勉強殺出一條路讓我兩護送糧草先行。”少年說到此時不由頓了一會兒,低頭說道,“我殿後幫忙阻擋跟進的人,糧草倒成功護送到了,可留在那裡的人也永遠留在了那裡。”
“後來我才知那日葉將軍去時糧草早已暗中轉移走,隻留一點當誘餌,他們定是猜到了我們的計劃,所以故意聲東擊西,大部分都去追殺小隊截糧草去了。若不是葉將軍怕突生意外派了比以往多的人,糧草基本上也就被截下了。”少年嚴肅地說道,“魏掌門聽後察覺不對,特意讓我過來提醒嘉世小心朝廷變天。”
“先多謝你家掌門了。”陶軒先反應過來,轉頭看了一眼葉修,“葉秋。”
葉修應了一聲,起身道謝:“謝謝你家掌門了。”
送走了那名少年,陶軒舒了口氣,看著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的葉修拍拍他的肩:“節哀。”
葉修死死地盯著他,手上青筋暴起:“這事魏琛來提醒的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你的意思小蘇他們是冤死的?”陶軒瞪大眼睛不由拔高音量,“葉秋,這事不可隨意猜測!”
“你覺得這事難道不太湊巧了嗎?”葉修咬牙道,“若不是有人相助,糧草不足,我軍敗退是遲早的事!葉家勢力會因此戰被削弱,要是質問也會被回答是糧草明明運去,此事也成了葉家的過錯!”
“葉秋你冷靜點!”陶軒將他按回椅上,“我知道你和小蘇要好,可是現在你可以說嗎?就算是這樣你又能如何?放著剛有成績的嘉世與善還年幼的沐橙不管嗎?”
葉修吐出悶氣,隻是盯著那碎掉的玻璃茶盞不吭聲。他也不過近十九,離家年數短,聽如此變故心中自然無法平靜。葉家恐被針對,老友也因此喪生,就算他再如何鎮定也難掩憤怒。
沐橙還如此年幼,沐秋那般天才本不該這麼死去。葉秋本想做文官,如今恐怕做了也會被拿捏無用功之地。
不過一日,竟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