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小黃,你還是叫我……(2 / 2)

二二得瑟 小白非白 8538 字 10個月前

於麗娟點頭,麵上沒有什麼情緒,心裡卻很吃驚。

她愛吃青菜頂上的新鮮黃花,一般店裡都會去掉;她吃魚喜歡魚翅膀和尾巴附近的肉;雖然莫西林口味重,但她其實不喜歡在菜裡放蔥蒜;還有她中意喝羊肉湯,尤其是裡麵吸飽湯汁的粉絲。

這幾個菜完全契合了她的飲食偏好,彆說她兒子不知道,有些甚至是跟她生活了那麼多年的莫何都不曾留心的細節。然而這個人卻注意到了。

黃喜給她倒上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於麗娟還在想怎麼開口,黃喜突然說:“阿姨今天找我,是有事要說吧。”

於麗娟不由點點頭,打開一個包,取了個飯盒出來。

“先不說,諾,你想吃紅燒肉,阿姨給你帶來了。”

蓋子打開,紅豔豔香噴噴的紅燒肉在燈下散發晶瑩光澤。

黃喜看著肉,有些恍惚。曾經有很長一段日子,他以為每天可以吃到紅燒肉就是無上的幸福。

然而那時候,紅燒肉是如此遙遠的一個覬覦。

其實現在也差不多吧,眼前這碗肉,一樣可望不可及。

“阿姨答應給你做紅燒肉,現在我帶來啦,你吃了肉,阿姨也想請你答應一件事,好麼?”

於麗娟看著黃喜,慢慢地說著。

黃喜拿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咀嚼。

膏腴入味,不柴不爛。

“好吃。”他真心地稱讚,“阿姨你說。”

於麗娟看著麵前泰然自若的黃喜。

這跟她預想的情況有些出入,但該說的還是要說。

“我的意思呢,你紅燒肉也吃了,今天就彆回家吃飯了。”

黃喜的動作頓了頓。

“以後也彆回家吃飯了。”

黃喜放了下筷子。

於麗娟看著對麵這個年輕人,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應該理直氣壯的自己,會有些心虛。

黃喜看著她,沉吟一會,有些為難地說:“我答應了阿莫,要回去吃飯的。”

於麗娟一陣氣悶,抓著水杯的手有些抖。“你要吃飯哪裡沒有,非回去那裡吃?”

黃喜靜靜地看著她臉上壓抑的憤怒和厭煩,心好像被揪住一般。

這樣的臉色他並非沒有見過,隻是從來不曾像今天這麼讓人難受。或者不知不覺裡,真的把麵前這個人當成了親人吧,所以曾經溫情的懷抱將你摒棄,會特彆傷。

“阿姨,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隻是我不會放棄。我真心喜歡莫西林,我想跟他在一起。”

黃喜說著,突然覺得自己像在出演一部老早以前的連續劇。

但這些狗血的俗套台詞,卻的確是他的心聲。

或者,生活原就比電視劇本更狗血。

於麗娟知道他可能不願意,但並不能接受這麼直接的表白。事先準備的台詞用不上,而且這話比她想象的還要刺耳。她轉著手裡的杯子,一遍又一遍。

半日,啞然道:“你知道這是不對的吧,這是病!是病!”

聲音並沒有很大,卻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黃喜閉下眼。“阿姨,這不是病,喜歡怎麼會是病。我喜歡上他,正好他也喜歡上我……”

“放屁!”於麗娟說出這話,自己都愣住了。她怎麼會罵人?“林林怎麼喜歡你了?”

罵人就罵人吧,她光是想著莫西林喜歡黃喜,就惡心暴躁得想掀了桌子。

“他是不是喜歡我,阿姨還看不出來麼?”黃喜淡淡地說著,頓一頓,換了更真摯的口氣,“阿姨,阿莫的脾氣,你最清楚。他認準的東西哪有那麼容易改變。”

如果莫西林不是這樣的莫西林,或者我也不會喜歡上他,又或者在你找我之前,已經退出了這場博弈。這種事,從來隻有兩敗俱傷,能做的,不過是把傷亡減到最小。

黃喜想起那天從醫院回來,在浴室的抵死纏綿,想起事後莫西林在床上抱著自己,一點點地給他講小時候的故事。這個人明明已經困得要死,仍強打著精神。講他怎麼被付馬林欺負,怎麼被白福寧欺負,怎麼被蕭彥欺負,然後又怎麼被大院裡其他小朋友欺負,然後那三個突然來幫他;

莫西林不是話癆,更不喜歡懷舊,黃喜知道,他隻是不想自己被韓相亭刺激了,想起小時候以及之後太多太多的灰色記憶。即使後來實在撐不住睡著了,抱著他的手卻不曾鬆開,還是緊緊攢著。

那個時候黃喜就想,既然選擇了抓起他的手,依靠了他的胸膛,就要跟他站在一起,站到最後。

是的,善解人意地離開,長歎一聲,你我有緣無分,生活要繼續,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好,是為了你家人。這樣的選擇會漂亮很多,也輕鬆很多,而且,讓人無可厚非。

然而,也太不負責任。

莫西林,我一定陪著你,什麼詰難,都一起受吧。除非是你自己想離開。

“阿姨,阿莫的脾氣,你最清楚。他認準的東西哪有那麼容易改變。”

於麗娟聽著這話,很想把手裡滾燙的茶潑到對麵人臉上。

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你是個男人吧!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那麼生氣,是因為這個不要臉的男孩子,說的是事實。

她的兒子,認準的事,哪有那麼容易改變。

於麗娟眼前發黑,心裡漫出絕望來,她想了很多惡毒的話,想詛咒這個人,詛咒這件事,最後嘴唇顫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

“小黃,有娘教和沒娘教真是不一樣的。”

善良的人並非不會傷人,隻是傷人的時候,自己也會痛而已。

她說完,霍然站起,幾步走出了美好家常菜。

黃喜坐在那裡沒動,這杯子挺結實,沒有被他捏碎。

果然是沒有內功吧。即使一向自認臉皮厚心腸硬,於麗娟最後那句話,還是刺傷了他。

沒有內功,但的確受了內傷。

不怪阿姨,他想,誰叫自己的罩門太明顯。

雖然明明已經有了覺悟,明明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但那一刀砍過來,還是血肉模糊。

再坐一會吧,再坐一會就好了。

【莫白醫院】

“白院長還在手術室。”秀麗的小護士鞠著躬。

大院長夫人平時看著挺和氣,但今天明顯麵色不善。

“哦,那我在這裡等她。”於麗娟坐下。

“那我去給您泡杯茶來,您喝什麼?烏龍茶還是鐵觀音?”小護士微笑著,略帶殷勤地問。

“我想喝咖啡。”於麗娟說。

“好。”小護士臉有些紅。“還以為您這樣年紀的女士不愛喝咖啡。”

“我跟你們白院長一個歲數,她難道不喝咖啡?”於麗娟冷著臉說,語氣倒不重。

小護士知道說錯話了,臉已經赤紅,慌亂地解釋:“白院長的咖啡機不給外人用的,而且茶水間裡沒有奶和糖,白院長隻喝黑咖啡,我的意思是,白院長整天加班,喝黑咖啡才能提神。”看著於麗娟一瞬不瞬的眼,定定神,“這樣,您不介意的話,我那裡有速溶的三合一,給您衝一包怎麼樣?”

於麗娟“嗯”了一聲,看小護士逃一般跑了。

她是怎麼了?藏了幾十年的情緒,跑這裡來跟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發泄。

是,她是土老太,人家以為她不喝咖啡是對的,其實白展婷那種自己榨的黑咖啡,又濃又苦,她也不是沒偷偷試過,根本就喝不慣,很奇怪這個人居然能喝那麼多年;

白院長很忙的,是,不像我於麗娟,隻是個家庭主婦。

這些想法,她從來隻是自己偷偷藏著,怎麼會料到有一天終於摁不住它們。

是受了刺激的緣故吧。

“院長夫人,您的咖啡。”小護士回來了,遞上一杯熱騰騰的雀巢三合一。

聞著就是一陣甜香。

“謝謝你。”於麗娟溫和地笑了笑。

小護士放下了忐忑的情緒。“那個,剛才我看見手術室燈滅了,應該快出來了。”

於麗娟點頭的時候,就隔著玻璃窗看到了走廊那頭過來的白展婷。

她穿著白大褂。所有的醫生都穿的白大褂。

但是於麗娟再不情願,也得承認白展婷是她見過把白大褂穿得最帥氣最有風度的女人。

或者是因為個子高挑,或者是因為麵容冷麗。普普通通的白大褂,在她身上就顯得飄逸出塵。

她一麵走,一麵拿開口罩,露出高挺的瑤鼻;取下手套,露出白皙修長的手,摘了帽子,那烏黑又帶著天然大-波浪的長發披散下來。

時不時跟周圍的醫生護士說著什麼,偶爾碰上打招呼的病患,會回一個淺淺的笑容。

所有人看著她的眼裡都是愛慕和欽佩。

而她的笑,就像她的人一樣遙不可及,高高在上。

於麗娟很久沒有這麼仔細打量這個她生命中最在意的女人。

是的,雖然接觸不多,但真的是最在意。看她明亮的眼,飽滿的額頭和臉上淡淡的神氣。酸澀地想,怨不得小護士不認為她們是同代人,的確太不像了。

白展婷與莫何、老付和老蕭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現在又是合夥人。

於麗娟不懂醫,但從莫何他們幾個的眼神話語裡體會到,白展婷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醫生,無論醫德還是技術。

四家人那麼熟,她和老付的愛人也早像姐妹一般交情,與白展婷卻始終寥寥。

每次想到白展婷,她心裡總不免跳出來一個詞:狐狸精。

怎麼會那麼想?於麗娟也有些想笑,她並不認得第二個像白展婷那麼不愛說話,不關注周圍的女人。她從不在意打扮,從不搔首弄姿。

但她敏銳地察覺到,老付的太太也有一樣的想法。兩人雖然沒有正式談過這個話題,但提到白展婷時,那話裡行間的意味,還有不以為然的神氣讓彼此心照不宣。

白展婷不狐媚,但她還是狐狸精。最高品級的狐狸精。

於麗娟知道莫何對自己很好,對這個家也很用心,但她也知道莫何心裡有一塊很深的地方,自己永遠走不進去,那是屬於白展婷的。而老付也一樣。老蕭更是。據說他曾經向白展婷求過婚,不過後來不了了之。

如果白展婷很愛勾引人,很愛打扮,那男人們這樣,於麗娟或者還不會那麼在意。男人麼,就是這麼賤,多少喜歡這些調調。問題就在於白展婷如此隨意冷淡,男人們還一副時刻候命的樣子。

偶爾誰有機會幫上白展婷的忙,簡直像小男生一般雀躍。

而且白展婷雖然從不刻意裝扮,但她就是穿什麼都好看。

白展婷也不進美容院,但無論誰看到她與自己站在一起,都不會認為她們是同齡人。

這算得天獨厚麼?於麗娟想,其實生活並不曾寬待白展婷。

18歲未婚先孕,之後也沒找到孩子的父親,頂著壓力生下了孩子,然後獨自養大白福寧,生命中其餘所有的精力,都投給了工作。於麗娟自問沒有勇氣這樣過一輩子。

哦,對,此外,她還收養了黃喜。

莫何跟她說這事的時候,於麗娟真的很詫異。這個男孩子已經快10歲了,跟白展婷完全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然而她那麼怕麻煩的人,居然會去收養。

她問過莫何為什麼,莫何隻是說那男孩是她一個故友的孩子。於麗娟無法理解,不過白展婷從來不需要理解,所以她隻是詫異一下就算了。

那時候的於麗娟並不知道,命運原來是如此神奇的東西。白展婷收養這個孩子,貌似與她的生命毫無關聯,但十幾年後的今天,卻徹底把她原本溫馨美滿的世界,翻了一個個。

於麗娟捧著杯子的手指節發白,看著走進辦公室的白展婷。

後者似乎沒想到她會在這裡,微微詫異地挑起了眉。“麗娟,你找我?”

白展婷的聲音也很好聽,清涼如泉水。

“是,”於麗娟站起身,“我有事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