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小小年紀已有未昏夫了嗎？”蕭蕭繼續問道。
這其實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儘管昭昭和王冬二人並未賣弄過自己的家世，武魂和姓氏也並不如同寧天、戴華斌等人顯眼得叫人一眼就能辨認出身，但她們的言談和行止之間的氣度絕不是小門小戶所能培養出來的。正所謂世家女兒，如何金枝玉葉嬌貴地養大，舉止氣派就如何出眾，一眼便知。
昭昭想了想，搖頭說不算。長輩戲言，隨手一牽紅線，到了年紀漲過見識，昏約自然作廢，她年紀還小，未來的事兒都說不準。
再者說，她入學幾月有餘，戴玥衡卻從未過來見她，這不是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嗎？白虎公爵的大公子恐怕也沒有將這包辦的因緣放在心上。
王冬聽了她這話，便肉眼可見地精神起來了。他抱臂，自鼻腔之中輕輕地哼出一節音，道：“都說了是長輩胡鬨，算不得什麼。我就說吧？”
蕭蕭就又促狹地笑起來了。昭昭搞不動她在笑什麼，乾脆沒管，又看了一眼自戴華斌出現後便一言不發、垂頭握拳的霍雨浩，道：“差不多得了，我們各自回去養精蓄銳吧。”
說完她就先轉身，要回宿舍。雖然說是養精蓄銳，但她實際上隻打算先大睡一覺。
“哎，你都不等我會兒！”王冬立馬追上去，嘟囔著說，“明日是場苦戰，今晚我們一起……”
蕭蕭就在後麵遙遙地笑話他，說：“真是不曉得什麼叫女男有彆。霍雨浩，你說是吧？”
但她卻沒有得到回應。蕭蕭於是奇怪地轉過頭去，卻見霍雨浩如夢初醒一般，歉意地笑了一下。
“抱歉，剛才走神了。”他說。但那雙眼中卻仿佛有波瀾翻湧，蕭蕭凝神去看，那湛藍的顏色卻乾淨如初。
“算啦。”她說，“我回宿舍啦，明天見。”
“嗯。”霍雨浩說，“明天見。”
他目送蕭蕭離開。然後他轉身，獨自一人走進了宿舍。樓宇前高大繁盛的樹影將他的影子吞噬殆儘，使人影與樹影的邊界都變得迷蒙不清。
王冬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昭昭身後，不知為何心情好像不錯，笑眯眯地同她閒聊。不是什麼有營養的話題，小男孩兒愛講八卦，王冬算個例外，他不屑於參與，但到底沒說出來什麼有用的話。
而這麼多年來，昭昭實際上也習慣了。王冬說、她聽。她其實搞不懂這個外人看來豔光四射又難以接近的大少爺緣何到她麵前就變得健談可親，但她並不討厭這樣。
她想到霍雨浩今日的異常，便隨口提了嘴：“我看霍雨浩好像心情不太好。你倆室友，要不要多關照一下？”
“我又不是保父……”王冬嘟囔著道，他的聲音不大，於是顯得柔軟又朦朧，讓他的聲氣更像是一種軟綿綿的抱怨和撒嬌，“不過我剛要和你說這事兒呢，他是因為瞧見戴華斌了。”
“因為華斌嗎？”詫異的神色浮上了少女的臉龐，她永遠臨危不亂、冷靜對陣，罕有這種無措情緒，於是那寒冰不化的鎏金瞳與美人麵也生出了人氣兒，“他們兩個能扯上什麼關係？”
“你……你叫他華斌乾嘛，那樣親密。人家可是有未昏妻的！”王冬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氣鼓鼓地說。
昭昭實在不懂郎君的心，但不妨礙她順著毛擼，聞言便道，“好、好，我叫他全名便是。好小七，這一切跟戴華斌有什麼關係？”
這回他又嘟囔著說了，都這麼大了你還叫我乳名乾嘛。昭昭被他整樂了，說你不也一直叫我小字？我同你說了多少遍多少年，這不體麵不成體統、沒有規矩，哪一次你聽了？
他自知理虧，乾脆不提了，卻支支吾吾道：“不能告訴你……這樣不好。”
昭昭也能理解，這大概是霍雨浩很重要的秘密。既然如此，她也沒有非要偷窺她人隱私的意思，便道：“不方便就彆說，少說少錯嘛。”
王冬心一橫，道：“我信你。不過你千萬不要同彆人講，待會兒我回宿舍也再同霍雨浩解釋一番。”
“除你之外，我哪兒來的交心朋友，又上哪兒同人說去？”
她欣然應允，他心中卻有些糾葛。不因這個秘密，隻因她說她再沒旁的朋友。他應該感到甜蜜，因為她隻有他一人；可他也為此感到難過。她把全部精力心神放在他身上，他離她這樣近、黏她這樣緊，是不是耽誤了她交其她朋友？
她是那麼好的人……他知道。永遠鋒芒畢露、永遠光芒萬丈，不會有人不想靠近她。是她自己無意向前一步，隻想固守那一座寫了他名姓的城池。
他忽然鼻頭一酸，卻硬生生將一切情緒咽下，“……雨浩他是白虎公爵的小男兒。”
他說的很委婉了。世人皆知白虎公爵戴浩唯有二男，那麼這個“小男兒”，很顯然隻能是私生男。
昭昭聞言大震：“私……？！這、白虎公爵好大的膽子，公爵夫人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嗎？男子出牆、不安於室，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他甚至敢留下一個孩子，實在是不成體統的蕩夫……”
越說越難聽了，昭昭堪堪住嘴、打住。她不想在王冬麵前說這些。她希望他這一生都被保護得很好，純潔、不諳世事，乾淨得讓人看一眼就仿佛琉璃欲碎。
她也沒有忽視王冬的情緒。他那鼻頭一酸、眼眶微紅，卻叫她誤以為是同情、憐惜霍雨浩的境遇。她於是靠他愈近，攬過他的肩頭，將小郎君攏在懷中，細細地、溫和地安慰：“這世間失意有之，不幸眾多，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這……並不是你的業與因果，不必太難過。”
王冬被她這席話噎得哭笑不得，原先的情緒幾乎都因此散儘了。她這是以為他在為這件事難過？
“我在你眼中就這麼有同理心？”他含糊地說。
“嗯。是啊。”她說，似乎有一點笑意緩緩地滲透了進來，“聰明，善良。直視她人的苦難、憐憫天下人的哭聲。王冬啊……你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