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沒了興致——一個失去純潔的男人。
笑紅塵見到她出現在他爺爺的私人領域裡,當即愣了一下,而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向這位風光無兩、地位卓然的國教教主行禮。
他被他爺爺寵壞了。祝令儀淡淡地想,她開口,嗓音像一片薄薄的冰,帶有寒天一線的冷凝:“紅塵公子。”
那小郎君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他看了眼她的麵紗,又幅度輕小地點了下頭,就算見禮了:“教主冕下。”
“笑。”他聽見爺爺在不遠處喚他,聲線沒那麼平穩,抬頭時但見麵前的女人笑了一下,移步越過他身邊時像一陣輕飄飄的風,不可能被任何人握在掌心裡。
“爺爺。”他快步走上前去,走到爺爺身邊,“聖火教主是怎麼回事?她近日裡好像很愛往明德堂跑……是太子的意思?”
“……是她本人的意思。”鏡紅塵隻是說,“下次碰見聖火教主,你該先向她見禮。”
他也不知道他這孫男往沒往心裡去。紅塵家族的繼承人,他心高氣傲,也確實有如此資本,王公貴族王女皇孫都不放在眼裡,遑論一個神秘的怪人。
但祝令儀必須被全天下人放在眼裡,即便她沒有高貴出身、沒有血統家族。
因為她足夠強大,強大到以一己之力就能結束戰爭,強大到她的宗教和爪牙遍布整片大陸——強大到她是現存唯一的人間之神、日月帝國的定海神針。
祝令儀才不惜得知道鏡紅塵和他孫子說什麼悄悄話呢,她當然有能力得知他們在議論什麼——她隻是沒有興趣。就像鏡紅塵說的那樣,她的爪牙確實遍布大陸,想聽一段悄悄話也不在話下。
她近日不太想往明德堂跑了,除了要偶爾在太男徐天然那兒吐出一些計謀,此間事了,她預備去一趟星羅帝國。
誕生在那裡的命運之子……她雖然看得清他這一生的軌跡和動向,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見證命運之子的誕生。
先神代和神代的命運之子誕生時,她都還沒有出生。這是第一次,她曆經了漫長的歲月,有了足夠的年紀,終於以旁觀者的角度俯瞰命運的誕生。
祝令儀先去東宮看了眼裝瘸子的徐天然,橘子姑娘半跪在他身邊侍奉那兩條“殘腿”,眼睫毛低垂就顯得愈發柔順,也愈使那些野心隱晦。但聖火教主的六眼隔著麵紗依舊運轉如初,她不會看不到她那些細微的神情。
除了野心抱負、除了深仇大恨,也再少有彆的東西能讓一個女人向一個男人委身低頭。徐天然這是養虎為患,不過她不打算提醒,且看他如何琢磨自己的成敗。
他真是愚蠢。曉得橘子對他而言有利用價值,曉得她是可用之人,反過來卻不能明白,他於橘子,也同樣是一把可被馴化的滾燙刀劍,她可……借刀殺人。
簡單和徐天然交代了兩句,祝令儀就預備打道回府了。她根本沒想著要在去星羅帝國之前跟徐天然告假,莫說是去一趟星羅了,便是她打算立刻叛變去星羅帝國做皇室客卿,徐天然又能奈她何呢?日月帝國又能奈她何呢?
過幾日整裝待發,祝令儀就這樣即將踏上前往星羅帝國的路。她並不具備與空間相關的魂技,不能隨手撕裂空間、瞬間移動,但以她的修為,其實在幾個飛身之間就能到達目的地。而她說過,她這一生總是太過無聊,活到這種地步,就連蹉跎都成了一種樂趣。
她打算以步履、以車馬慢行。
臨行前又見到一次鏡紅塵,她其實沒料想到他還有那幾分薄麵能出現在她麵前。不是說男人最要麵子、最愛惜那張臉?當日她們可說是不歡而散,又或者說,是祝令儀單方麵失了興致拂袖而去,她這幾天沒怎麼觀測未來,也不屑於去用未來視看這樣一點小事,因此也確實沒料到鏡紅塵會來。
城門口邊境外,他見雪發女子披著深色的薄長袍,瓊雲疊鬢,眉睫低垂,恍惚稱眉間雪。聖火教主沒有帶麵紗,或許是覺那樣在外招搖、行動不便。這世上也確實沒有多少人見過她真容,連張畫像都少有。
“冕下……”漫天因她而起的風雪裡,他沉下嗓音,低低地叫她。
她隻看了他一眼,甚至都懶得移開視線,喉嚨聲氣裡帶一點懶,從鼻腔裡擠出一個應答的音節就算回應,“明德堂主。”
“冕下今日便要啟程麼?”鏡紅塵問她。
祝令儀胡亂點了兩下頭,沒仔細聽他在說什麼,腦子裡在想三件事,一是星羅帝國有什麼特產,二是星羅帝國的聖火教分教經營如何,排在第三的才是命運之子的死生輪回。
卻聽見鏡紅塵道:“山高路遠,江水迢遞,鏡某但願冕下早歸日月。”
怕她跑了嗎?
祝令儀懶得想。
但她招手要他過來,他不明所以卻還是靠近。銀月做成的絲絹拂過他的臉。溫熱,糾纏,鼻息交錯間,她的指腹像撥弄一片羽毛一樣拂過他的眼睫。
冰雪雕刻而成的慈悲塑像,她冰封的唇角似乎出現裂痕。
她說:“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