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 多情卻被無情惱,今夜還如昨夜長……(1 / 2)

……悲火聖母、憫世天女在上。

長久的無言與沉默當中,祝令儀空洞地想,她真的需要一個解釋。為什麼鏡紅塵會在這裡?這是她的房間,是大賽組委會專屬的樓層。

她其實一直覺得鏡紅塵廉價又昂貴。他廉價,是因為他在床笫之間放浪而易得,他甚至還是一個破去處子之身的鰥夫;他昂貴,更多是因為“紅塵”這個象征著日月帝國頂級權貴的姓氏與宗族,餘下的便是因為他的風骨與皮囊。他看起來驕矜、金貴,乃至於高高在上。

紅塵家族族長、明德堂主、封號鬥羅、九級魂導師。諸多桂冠加身,他當然有資格高高在上。隻是祝令儀更喜歡彆人跪倒、拜服,她喜歡看身懷傲骨之人折腰、低頭,粉碎那驕傲的骨頭,碾平她們的自尊,看她們吻她的手指和裙角。她喜歡被仰視。

尊神說,這大抵是她幼時被拐賣過的緣故,從而造成了心靈創傷,影響了她的人格塑成。尊神還說她是雙學位輔修應用心理學。祝令儀沉默而模糊地望著尊神身上的六道輪回,又沒聽懂。

總之,尊神並沒有糾正她陰暗的小毛病。她甚至笑著說:“皚娘,天下人知我罪我者或衰敗老去、或因戰而死。天底下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我是個瘋子。瘋子養大的孩子……能有多正常呢?”

一起做瘋子吧。

祝令儀還沒有說話,鏡紅塵便先開了口。他仍然沒有起身,隻微微偏過了頭向她看來。他的頸項線條扭動,流麗雪白如粼粼的水波,淺色的睫毛後頭是淡藍的眸,被透明的琉璃鏡片遮擋在後,便在光影轉瞬之間映襯出幾分晶光閃爍。

水色旖旎。

“未經通報,擅自而來,請冕下責怪。”他淡淡地說,神色之間沒有難堪、僵硬,凜然自如得仿佛為正事而來。

祝令儀隻沉默了一秒。她道:“誰告訴你的。”

“……什麼?”

“本座的房間號——誰告訴你的。”她說,沒有看他,他卻能體會到她眸子之中的光色有多麼寒冷。

“……我無意打探冕下的行蹤。”鏡紅塵也曆經了短暫的沉默,頓了頓,道,“也無人有意泄露冕下的行蹤。總裁判長的房間在哪兒,這並不是一個秘密。”

至少對於鏡紅塵來說不是。他是日月戰隊隊員的祖父,他代表著明德堂。他當然有權利向組委會詢問總裁判長的房間,假裝他有足夠的理由公事公辦。

而祝令儀剛找完天命之男的麻煩,心情不是很好。

鏡紅塵沒有起身。她走到他近前,眼睫垂下,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她的雙眼好似無悲無喜的冰珠雪玉,就這樣飄飄地一落,注視著這個膽大包天的男人。

聖火教主當麵,鏡紅塵並未起身,很難說他的態度。說他恭謹,他卻未起身相迎;說他不敬,他此刻又確實處於下位,喉結綴在白皙的頸前,抬起頭仰視她。這是絕對的下位。

祝令儀實在不想責罰他。她怕他爽到。

“……出去。”她揉了揉額角,道,“滾出去。本座可以當今日沒有見過你。”

他終於站起身來,眉睫款款地一顫,仿佛抖落枝頭的一場薄雪,鏡紅塵的語聲平直而溫和:“鏡某大不敬,冕下無意治罪麼?”

知道大不敬還敢來?祝令儀真是怕他爽了,聞言仍然未動,隻道:“明德堂主有這樣的閒心,不若去指導教誨你的孫女孫男。”

“紅塵家族的晚生天資聰穎,雖則不及冕下,但也夠用了。”鏡紅塵溫溫地說,這簡直不像他了,更合乎一種蓄意的引誘,她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足夠近,幾乎能在轉瞬之間觸碰到彼此的鼻尖又或者眉骨。

他逐漸地貼近那張冰雪塑像一般的麵龐,垂落在側的右手握住她的腕骨,帶動著她的掌心按上自己的胸膛。祝令儀頃刻間抬眼望他,冰藍眼眸如出鞘利劍,呼嘯北風。他卻繼續低低道:“冕下麵前的這位晚生卻很需要您的教誨。”

祝令儀感受到微小的電流從尾椎骨一路流竄上了天靈蓋,她好像有很多年沒被這樣富有技巧地勾引過了——然而又沒那麼有技巧。她見過許多搖曳生姿的伶人,更見識過他們的手腕,領教過郎君們的風情。鏡紅塵這點勾引人的手段與之相比簡直粗製濫造,然而非比尋常之處便在於,他並非伶人,而是紅塵族長、明德堂主。他始終保留著最後一層矜持而羞赧的麵皮,換句話說,他放得到底沒有那麼開。實乃猶抱琵琶,欲拒還迎。

她按了按掌心底下的皮肉,耳畔呼吸聲急促一瞬,她一眼也沒有看,隻淡淡道:“不成器的鏡郎想討要怎樣的教誨?”

鏡郎。聽到她這樣叫他,鏡紅塵心下便是一鬆。這幾乎是她們床笫之間的密語,她唇齒之間咀嚼這二字,便如同親吻他的骨肉,這是一種儘在不言中的曖昧與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