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敲門聲,如此夜了,竟還有人來訪?
喻裴樨換了身子,雖然麵容幾乎一模一樣,但這具身子嬌貴異常,大抵沒有甚麼武藝,更彆提內力,跫音已到跟前,喻裴樨這才注意到,不由戒備道:“誰?”
“樨兒,是為父。”
裴雪荼?
喻裴樨嘩啦一聲從浴桶中跨出,連忙用布巾擦拭自己的身子,披上衣衫,也顧不得滴滴答答還在流水的鬢發,係好衣帶道:“進來罷。”
吱呀——
舍門應聲打開,裴雪荼手中托著一隻果盤,緩步入內。
裴雪荼走進來,將冰拔的果盤放在一麵兒,道:“傷勢如何了?可還疼痛?”
喻裴樨不動痕跡的應付:“好得差不離了。”
“那便好。”裴雪荼坐下來,拍了拍席子前麵的空地:“來樨兒,過來坐,爹爹給你擦發。”
“不必了。”喻裴樨立刻拒絕。
裴雪荼卻道:“天氣雖炎熱,但若是濕發安寢,還是會落下病根的,你從小身子骨兒便弱,可不要任性妄為。”
喻裴樨還想拒絕,裴雪荼已然道:“怎麼?往日裡都是為父為你擦發,今日如何這般見外?”
咯噔!喻裴樨心竅一跳,若是被裴雪荼發現了端倪,那便大事不好了,不過是擦發而已。
喻裴樨硬著頭皮走過去,坐在裴雪荼身前的席上,裴雪荼拿起一方乾鬆的布巾,輕輕給他擦發,順口道:“今日裡新送來的果子,嘗嘗看。”
說著,親自拿起一顆櫻桃,摘掉櫻桃的蒂子,喂到喻裴樨唇邊。
喻裴樨下意識躲閃,總覺得裴雪荼的舉止過於親密,難道……
難道正如今日在青樓所聽說的,裴雪荼當真與他的養子,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則又為何如此寵溺?
喻裴樨心跳飛快,想要躲閃,但又唯恐裴雪荼看出了端倪,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喻裴樨眼眸微微轉頭,乾脆把心一橫,就著裴雪荼的手,將遞來的櫻桃食進口中。
“如何?”裴雪荼的動作很是規矩,並沒有越矩的曖昧作為,問道:“滋味兒可還好?”
“嗯……”喻裴樨下意識點頭:“甚好。”
裴雪荼道:“若是不錯,便再食一些。”
說著,又揪了一隻蒂子,將櫻桃喂到喻裴樨唇邊,喻裴樨硬著頭皮又吃了一顆,於是裴雪荼接連喂了四五顆,喻裴樨一時也揣摩不透這血屠夫到底是個甚麼心思,隻好見招拆招,全都給食了。
裴雪荼淨了淨手,複又為喻裴樨擦拭著濕發,淡淡的道:“樨兒,你可還記得,小時候你最喜南喻盛產的荔枝,說是那麵的荔枝甘甜多汁,亦不澀口。”
南喻的確盛產荔枝,喻裴樨並不喜食太甜的滋味兒,因此對荔枝是點到即止,尤其是北梁這麵的荔枝,縱使是從南喻運送而來,但很多清甜的荔枝品種不易保存,是無法運送的,能運送到梁京的荔枝,隻有那麼兩個品種,又甜又齁,均是喻裴樨不喜歡的滋味兒。
因而今日仆者送來的果盤,喻裴樨隻吃了櫻桃,荔枝淺嘗了兩顆,不喜歡也便沒有再食。
在戰場上令南喻聞風喪膽的血屠夫似乎在拉家常,繼續道:“爹爹便經常托商賈去買,無論多少高價,亦要收購來與你解饞。”
“嗬、嗬嗬……”喻裴樨乾笑,這些陳芝麻拉穀子,寡人如何知曉?
裴雪荼繼續道:“嘗記得有一次,運送來梁京的荔枝全都曬壞了,沒有一顆能入口的,爹爹便從商賈那處高價購買了一些櫻桃回來……”
喻裴樨興致缺缺的聽著,隨手捏了兩顆櫻桃扔進嘴裡,一麵咀嚼著酸甜的櫻桃,一麵聽著裴雪荼說一些可有可無的體己話兒。
“誰知,”裴雪荼微笑:“你這小子看到櫻桃,竟是勃然大怒,將果盤劈手全都打翻在地上,還與爹爹哭鬨,說是櫻桃滋味太酸,根本入不得口,若是不食荔枝,便絕食給爹爹看。”
喻裴樨咀嚼的動作頓住了,一時間有些卡殼,回頭看向“溫柔”“慈愛”的爹爹裴雪荼。
裴雪荼與他四目相對,微微眯著一雙虎目,眼神深沉不見底,仿佛萬丈潭水,一旦陷入他的陷阱,便會引人萬劫不複!
裴雪荼微笑道:“樨兒,你不是一點子酸味也食不得,從來不食櫻桃的麼?怎的今日……突然轉了性子?”
“咳——!”
來不及吐出來的櫻桃核子咕咚一聲順著嗓子眼兒滑了下去,喻裴樨嗆得咳嗽起來,險些將眼淚咳嗽出來,拍著自己的胸口暗暗心驚。
裴雪荼鋪墊了這般多黏糊糊的家常,原來是在刨坑兒陰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