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樨?”池愁冷笑一聲:“嚴將軍,喚得好生親昵呢。”
嚴崇平靜的道:“自己人,本該如此。”
“自己個兒人?”池愁幽幽的道:“你便沒想過,你的阿樨,其實是為了利用你才故意拉攏你親近你,嚴將軍,你這把鋒利的好刀,可彆被旁人稀裡糊塗的趨勢了!”
嚴崇看了一眼池愁,眼神還是那般堅定,不曾動搖:“池相三番兩次的與卑將套近乎,難道是真心與卑將結交?怕是在池相這等高貴宗族的眼中,根本看不上卑將微寒的出身,如此這般的虛以委蛇,難道便不是為了利用麼?既然左與右都是利用,崇,心甘情願選擇阿樨。”
“你!”池愁從未踢過這般硬的石頭,冷聲道:“嚴崇,記住你今日的言辭,本相會讓你後悔對本相不敬。”
嚴崇隻是拱手,冷漠的道:“恭送池相起駕。”
池愁與嚴崇退出屋舍,女官丹蔻帶著仆者也全都退下,屋舍中一下子空置下來,隻剩下喻裴樨與裴雪荼二人。
喻裴樨瞥斜了一眼門舍的方向,眼看國相池愁當真走了,乾脆亦懶得偽裝,翻身利索的從榻上起來,一把掀開帷幔,活動了一下筋骨肩膀。
裴雪荼挑眉:“病好了?”
說著,伸出手背,試了試喻裴樨額頭溫度。
喻裴樨被裴雪荼一觸碰,立刻戒備,向後退了一步,因著退的太猛,一下子撞在榻牙子上,險些跌倒。
“樨兒,當心!”裴雪荼一把扶住喻裴樨,讓他在榻邊坐下,無奈的搖頭:“不是你方才賴著爹爹撒嬌的時候了,怎麼,池愁一走,樨兒如此的翻臉不認人。”
喻裴樨不喜旁人觸碰,裴雪荼還是他的勁敵,方才的舉止全是下意識,喻裴樨並非想要卸磨殺驢。
裴雪荼轉身將仆者新煮的茶倒出來,輕輕吹溫,這才遞給喻裴樨,幽幽的道:“看來樨兒,也不想與白寧的使者扯上乾係。”
白寧遠在西北,前身乃是遊牧民族,新上任的白寧國君崇尚中原文化,這些年來才帶領臣民習學中原的風俗,加之白寧最主要的勁敵是北梁,並非是南喻,其實喻裴樨與白寧之人接觸甚少。
但他明白一個道理,白寧的國君,和那個安東侯,絕不是省油的燈,白寧周邊三十六個國家俯首稱臣,白寧從所未有的強大,這都出自於白寧國君和安東侯的高壓統治,喻裴樨一點子也不想入贅去白寧。
喻裴樨道:“白寧的是非,不比梁京少,甚至更甚,我又何必趟這趟渾水呢?”
“再者,”喻裴樨順口道:“難不成你想讓我入贅白寧,遠去西北?”
他剛一說完,突然覺得自己多嘴了,喻裴樨乃是喻國的國君,而裴雪荼是北梁的戰神,他們二人本該你死我活,老死不相往來才是,可不知為何,喻裴樨近些日子,與裴雪荼說話愈發的放鬆起來,好些話都是說完了才後悔,這太不像喻裴樨謹慎的性子了。
興許……興許是裴雪荼的所作所為,多多少少影響了寡人。裴雪荼力保寡人的屍首,力保寡人的骨灰,甚至不惜以自己的項上人頭為文辭先生擔保,喻裴樨並不笨,反而十足聰敏,他能感受得到,裴雪荼並無惡意,甚至滿心都是拳拳之心,恨不能將一顆滴血的心竅掏出來給自己看。
裴雪荼聽著他的言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自然不願,如是可以……阿爹希望你一輩子平安、歡心,無憂、無慮,一輩子呆在阿爹身邊,爹爹會把最好的,毫無保留統統送給你。”
喻裴樨聽著他的“暢想”,不知為何,心竅微微顫抖,即使是寡人的血親,寡人的君父,都未曾與寡人說過這般的言辭,沒成想第一個對寡人掏心掏肺的人,竟是北梁的太尉,裴雪荼……
裴雪荼恍然一笑,回過神來:“隻可惜……咳!”
他說到這裡,突然咳嗽起來,微微蹙眉,臉色瞬間變得嚴肅,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捂住口鼻,又咳咳的咳嗽了兩聲。
“你……沒事罷?”喻裴樨奇怪,自己沒生病,反而是裴雪荼生病了?
裴雪荼搖頭,道:“無妨,樨兒歇息罷。”
說罷,急匆匆離開了喻裴樨的屋舍,大步跨出門去,徒留下輕微的咳嗽之聲。
裴雪荼大步走出屋舍,步履微頓,展開手帕看了一眼,雪白的綢帕上,是星星點點的鮮紅。
女官丹蔻聽到了咳聲,連忙上前:“太尉,您的頑疾又犯了?婢子這便去請醫官……”
“不必,”裴雪荼抬手製止了丹蔻,將染血的帕子丟掉,回頭看了一眼喻裴樨的屋舍,低聲道:“不要聲張,勿要讓少郎主知曉。”
女官丹蔻頭一次有些遲疑,似不讚同裴雪荼的做法,卻還是道:“敬諾,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