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眼 我們都叫他“金魚眼”。(1 / 2)

醉生夢死 長夜難眠 2955 字 10個月前

這條巷子裡總有一個傻子喜歡在這裡晃蕩,他的嘴朝邊上撇著,眼睛瞪得老大,就像我曾去市場上看到的金魚,鼓著的眼睛幾乎全被白色占據。

正因為這個原因,我們私下裡都喜歡叫他“金魚眼”。

金魚眼總是跛腳走路,肩一聳一聳的,那雙老舊,不知道沾過多少灰塵的軍綠色老布鞋裡永遠無法裝好他的腳,哪怕在冬季凍得腳跟通紅,每日腳板上全是灰甚至摻了些血也不願意好好穿鞋,單是光著腳踏鞋晃悠地在路上走。

見到他的父母總是會告誡自己的小孩——“以後見著了便離他遠些。”而小孩總是又好奇又害怕地回頭看金魚眼——嗬,那渾濁的眼是如此嚇人,倒正如自己父母所說那般。正因如此,這片巷子的小孩見著金魚眼多半如老鼠見了貓,恨不得隱去身影好不讓金魚眼看見自己,再快速地扯著小夥伴跑走,小聲地尖叫道:“你快點,再快點!”

或許也不該怪那些多嘴的父母,畢竟在正常人眼裡金魚眼便不是這群體的一份子。他總邊踉蹌地踏著他的那雙爛布鞋邊在嘴裡念叨什麼。或許是因為他那畸形的嘴,根本沒有任何人能聽清他的胡話;就算可以聽清,也沒有人能耐心去花時間聽一個傻子的癡語。

就因為這樣,所有人都默契地將他含糊、無意義的囈語當成了傻子的特征,剝奪了他交流的權利。

我對於他並不算熟悉,不過偶然在街上打過幾次照麵。幸運的是我的父母便如那些優秀專業的評論家一般喜歡搖晃他們皺巴如枯木的手指對著他人上下指點,似乎要把他們所有的品格或容貌都以辛辣的語言貶低一番,還要摸清他們那短短一生的所有底細以示客觀——所以我雖對金魚眼容貌模糊,卻對他的形象有了深切的知曉。

聽說金魚眼的腦子是天生如此,最初他的父母還找親戚與街坊鄰居借了個遍,有事沒事便帶著金魚眼滿地跑,後來花光了錢便去信那些土方子與鬼神之說,落得金魚眼一身青紫和傷病。因而他的父母想到再下去便得餓死街頭,最終隻好暫時放棄,父親去了工地,母親陪他在家。

本想著生活苦一些但總能硬撐過完,但好景不長,家裡那根頂梁柱突然坍塌,房上的瓦片全砸在金魚眼與他母親的頭上,血從他們的頭發裡緩緩流到下顎,陳舊的灰塵將他們的麵容蒙了個徹徹底底。

負責人來到金魚眼家,看著這破舊的出租屋麵上有些得意與不屑,裝模作樣地叫了聲“女士”,不客氣地坐在他們家中的沙發上與金魚眼的母親說他父親的事。

金魚眼母親覺著不甘心,仍嚷嚷著要去法院評理。負責人這麼一來二去也不耐煩了,對那位不明事理女人說:“我們也沒想到事故會發生,您也要諒解我們啊!看你們母子可憐,便再……再多給些錢罷!”

金魚眼母親還想再說什麼,但看見負責人那不滿的神色還是猶豫了幾秒,點頭答應了。畢竟再鬨下去,她可一點賠償都拿不著了。

金魚眼的父親送給了這對母子最後一頓豐盛的晚餐,他們將它分成了許多份用來撐這些天。對方或許怕金魚眼母親仍執意地鬨,便多塞了不少錢給金魚眼母親,悲傷地說是他們那兒是黃金地段,可不能讓出人命的事傳出去——這樣,他們也得吊死於橋洞底下了。

金魚眼母親沒有理會他們的苦情戲,但確實尋思若鬨大耗費的錢也不少,便故作同病相憐地安慰他幾句,送走了對方。

父親沒有再回來,金魚眼到晚飯吃完後便感到疑惑,敲開了母親的門,卻聽見母親指著桌上那狹小的盒子對他說:“你爹在那裡麵。”

狹小的木盒子,想想也知道裡頭隻會全是黑色,被嚴蓋住的,不會有過多氣體透入。壓抑與窒息死死掐住了金魚眼的脖頸,他不安地想去翻找家中的手電筒,但還沒等他找到,第二天清晨母親便急匆匆地拉他去了樓下,盒子被埋在花壇裡,金魚眼看著盒子被土緩緩掩埋時突然感到無法呼吸,周圍的一切使他感到陌生、惶恐,以至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