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銀杏總有特彆的鐘愛,固執地認為它是秋天的象征,好像一定是銀杏黃了,才算從燥熱的夏日裡走出。於是自來到此處的那個夏末,我便日日盼望看見那滿樹金黃的銀杏。
最初我隻是坐在最角落的靠窗處。那是我最理想的座位,可以獨自享受這片刻清淨。一棵銀杏就站立於窗前,葉片似老電影中用綠綢布做的衣裙,在少女的腳旁隨身體的擺動而旋轉飛舞,渾身上下都是青春的生機與優雅,教我忍不住羨慕、喜愛。
那是我微微偏頭便可看見的景象。不必刻意找尋,隻是一晃神,它就猝不及防地闖入我的眼簾,勾走我的心神。正因如此,我總喜愛靠在窗邊沉默,任由這顆銀杏的飄葉頑皮地落在我的頭頂,與它一同在夏季燥熱的風裡思索。
這段靜默的時光使它蓬勃的生命力與我步入新環境的不知無措中和在一起,像搖滾樂那樣用最熱烈的鼓聲與吉他演奏出心底的所有——那些對於未來的茫然,對於現實的虛無,和對於過去的不滿。
一切的一切,都在風吹過葉的摩擦聲裡躁動不安,急切渴求著一場酣暢淋漓的釋放。
我依稀記得那個九月過得格外漫長,可等到十月時又以為白駒過隙,開始捧著《匆匆》哀歎自己年少不知珍惜,不懂那些仗著瀟灑熱血而意氣做下決定的後果如何。但怪到最後卻心中無比清明,那些選擇不過是自己必然的道路,無論重來多少次,本質永不改變的“我”都不可能作出與之前不同的選擇。
也就在這時,銀杏葉片開始被秋日的暖陽染上了顏色,隨風溫和地拂過我的手。校園中的銀杏變黃的時間不一,高一樓前的小道早早便開始飄落,在午後閃耀著秋的光芒。草叢的影子在泥土上微微搖晃,那些成群的黃蝴蝶最終停留在上。
人們都喜愛去撿些葉子——要上麵無斑點的,也要葉片完整的。我曾湊過這場熱鬨,撿了四五片葉子當書簽,每片都夾在書中,打開書的同時也打開了整章秋色。
但也有些,就如我窗前那棵,總是保持著它的生機。即使已入深秋,葉子的中央也是青蔥的綠,不曾被歲月侵蝕。我曾遺憾怪罪過它的不看時機,偏要在其他葉子均黃時保持著它格格不入的翠綠。可後來再想時,又覺得如此便好。這世上總有人在不斷老去,也有人永遠年輕。它在遲暮時的格格不入卻是它對於死亡與衰老的不甘與反抗。
於是我又變得平靜,看著天氣逐漸變冷,自己由秋衣換上了紅藍色的棉襖,隻安心等它的黃昏的到來。
時間總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的謎底,我不曾在這一刻懂它所存在的意義,我也難理解所謂正處年輕的美好、他人對於青春的熱愛與懷念。隻有當你離去、度過一段又一段的時光後再回望時才發覺所謂“黃金歲月”究竟身處何處,每段時間所代表的謎題究竟是什麼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