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死了。
荊州各人彈冠相慶,東吳接任的大都督魯肅是個識大體的人,東吳荊州暫無刀兵,州衙裡所有的人都興奮的好像過年。
軍師對主公說,我要去江東吊孝。他有很多理由,他說他夜觀星象見將才聚於江東,他要去江東為主公尋求飽學之士相助,他說周瑜生時他且不懼何況周瑜已死。他渾身是嘴,他能在江東駁倒眾生,可能就算是說夢話主公也說他不過。
所以趙雲什麼也不說。
他站在他待發的輕舟前,擋著他的去路。
“將軍?”
“趙雲願隨先生同往江東。”
他打算這次就算孔明說出大天來他也一定要上船。
但是孔明什麼也沒說。
他垂下眼睛,說,“多謝將軍。”
吊孝當然又是一場大戲,演給東吳將領看的。幾句古風悼詞哭的靈堂一片嗚咽,一副肝腸寸斷的樣子引得江東軍士放下兵器隨他伏地痛哭,隻怕他們心裡還想著原來軍師和都督不和乃是謬傳。一想到這兒趙雲就忍不住想笑。
他已經見過了軍師真正的哭泣。
那種無聲的、痛徹心扉的哭泣。
趙雲再也不想見了。
門口傳來喧嘩的聲音,大鬨靈堂的狂徒衝進庭院大叫,孔明祭文讚周瑜謬也,若非我獻上連環計,周瑜豈能贏得赤壁大勝。
孔明的眼睛立刻亮起來。他嘴角彎起的弧度證明他找到了他真正要找的人。
趙雲鬆了口氣。
他終於恢複成平日裡詭計多端的軍師了。
回到蓬船上的孔明顯得疲倦。
“先生見到鳳雛了?”
孔明點了點頭。
趙雲問,“何以不見其人?”
孔明搖了搖頭。
“他不肯輔佐主公?那怎麼辦?”
孔明露出他一貫的狡黠笑容,“我已略施小計,教孫乾帶夫人的禮物前去麵見吳國太,轉述士元今日在周瑜靈前所做狂言,吳國太憐惜周瑜英年早逝,定不叫孫權納賢。士元早晚必來荊州。”
他算計人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吧,趙雲嘴角一陣抽搐。
“此番安撫東吳諸將,可保我荊州兩年內再無刀兵。”
他一麵說,一麵打起簾子往船艙走——
然後突然軟下去。
趙雲慌忙攬住。
他的身子好輕。好燙。
還從沒見過他睡著的樣子。趙雲守在因為發燒而陷入半昏迷中的孔明身邊,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催促船家快快行船,然後坐在他身邊胡思亂想。
他在人前從不皺眉,不管多大的難題似乎都在他談笑之間便可解決。可他睡著的時候竟然眉頭微蹙,不知夢裡還在憂心什麼。他憂心天下憂心主公憂心百姓,不知可有閒心憂心一下自己的身體。若不是昨夜通宵達旦撰寫祭文布置事宜,怎會受風寒乃至病倒。
他縱有經天緯地之才,那副柔若無骨的單薄身軀真的能扛下這麼多天下大任麼。
如果,如果能替他分擔些什麼,哪怕一點點——
趙雲伸手試探孔明額頭的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