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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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難題,左邊的軌道上綁著一個人,右邊的軌道上綁著幾個人,可以改變列車軌道的遙控器在你手上。
左邊的人可能才華橫溢,可能和你關係親密;右邊的人們可能普普通通,可能和你素昧平生……
你,會怎麼做?
如果可以,大家當然想讓列車停下,然後逮住把人綁在軌道上的家夥揍一頓。
但大部分人都隻是棋盤上的棋子,哪裡有這樣的能量使曆史洪流般滾滾高速前進的列車停下?更何況有時將人們在火上烤的,並不是具體的某一存在。
神龜雖壽,猶有儘時。
於是五條家選擇了五條悟,對於他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和五條悟相比。
當然,很多人也做不出決定,索性,他們不做決定。隻要任由列車按照原本的方向前行,像這樣,在法律上你是無關者。
但真的可以不做選擇嗎?
至少靈幻新隆做不到,袖手旁觀可能是合理的,但……
也太悲傷了。
如果一定有人要死去,他會將被選擇的幸福帶給其中一方,然後背上被舍棄的那方的痛苦與怨恨。
他想思考,哪怕在痛苦中也要自己做出決定。
最重要的是人情味。
“大長老,你是怎麼做出的選擇?”
雖然感覺自己這樣的提問非常的軟弱,但靈幻新隆還是忍不住問了。
如同穿著喪服一般在五條家生活,每一天,每一天……他已經要無法忍受了。
他能察覺到自己日益增長的鬱氣,難以言說的疲憊,一刻都不停止的自我內耗……
靈幻新隆當然有偏好的選擇——比起刺殺者,肯定是悟更重要。但一旦做出這個選擇,就再也回不去了,未知的、幻想中的痛苦裹挾著他……
使他止步不前,徘徊惆悵。
“那麼痛苦,您是怎麼做出的選擇啊?”
抱緊給自己起名為小白的小白兔,靈幻新隆塌拉著眼睛苦笑著,又是敬佩,又是疑惑。
大長老性格和現在的悟並不相似,哪怕眉眼、發色非常的相像,他卻是被時光留下過痕跡的寡言卻細致的大家長。
是的,大長老是五條悟的父親,也是五條家的前任家主。
靈幻新隆聽美惠說過,五條悟出生那天他的母親難產死去了,然後大長老就毫不猶豫的退位,成為代理家主、現在的大長老。
他理解並認同大長老選擇了悟,但為了讓悟得以平安長大——發妻、族人、地位……
大長老像高山一樣巍峨不動,沒有猶豫的做出了選擇。
靈幻新隆甚至可以想象出美惠姐平淡描繪的畫麵:這個總是麵無表情的中年男人,在五條悟——五條家的六眼神子,也是他第一個、唯一一個兒子出生的那天,依然麵無表情的模樣。
“太痛苦了。”
哪怕認為自己已經是靠譜的成年人了,成長,也太痛苦了。
靈幻新隆甚至想哭;想在路邊隨便找家酒吧大醉一場,然後靠著電線杆臟兮兮的昏睡一整個晚上……
為什麼我一定要做出選擇啊!
靈幻新隆想這樣鼻涕橫流的哭喊著,最後卻低著頭,抿了一口已經有些放涼的茶水,一言不發。
不能怪任何人,這也不是任何人的錯。
是我,是我自己。
是靈幻新隆逼著靈幻新隆一定要做出選擇。
靈幻新隆知道的,再痛苦他也不會、也不能逃避這個問題——
不然我還是我嗎?
“大長老,我是在自討苦吃嗎?”
不是。
“不是。”
大長老起身拉著靈幻新隆走到了五條悟院內,指著那顆又長出了新葉的楓樹說道:
“這是我妻子種的,20年前。”
他還是沒什麼表情,但語氣卻難得的柔和了起來。
“光梧、紀江、樹一……”
“我記得五條家這棵楓樹上的每一片樹葉。”
五條家是禦三家中唯一所有人都認識彼此的家族,雖然一開始這樣的習慣隻是為了更好的保護六眼……但,人心是肉長的……
就像所有族人都知道大長老,大長老也知道每一個人,知道每一個人的死。
冬春交際,楓樹的枝丫間還隻有一些嫩芽,但那抺淺淺的新綠會一點一點染滿整棵樹,然後染滿整個院子、整個五條家。
“靈幻,做出選擇是痛苦的,但你不用在意。”
“我是大家長。”
“忘了他們,隻要我記得就夠了。”
靈幻是個好孩子,但過於柔軟了。
“靈幻,我才是長輩。”
“不要猶豫不決。”
“一切都是我讓你去做的。”
大長老拍了拍靈幻新隆的腦袋,很給麵子的不看他咬著下嘴唇、努力不嗚咽出聲的模樣。
“錯誤也好,罪孽也罷……”
“你隻用帶著悟前進。”
“一切都是我叫你們做的。”
“有老夫一日,這些痛苦便不會找上你們。”
我……
靈幻新隆下意識的想拒絕。
他理解了大長老即使不像愛著悟一樣喜歡自己,也把自己當成了半個後輩;他也理解了那麼好麵子的自己,怎麼會在沒有崩潰之前主動傾訴內心……
是師傅、長輩……
他又想哭了,很丟人的,一天之內居然想哭兩次。
但是……有人庇護著自己、帶著自己前進的感覺,真的很好啊!
“靈幻,從今天起,有時間的時候來幫我的忙吧……術式,還有很多的東西我都會教你。”
這是放權?
大家族內部長輩對晚輩放權是正常的,事到如今,靈幻新隆也不打算對此震驚什麼了。
“謝謝。”
除了謝謝,一向油嘴滑舌、能言善辯的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大長老,太狡猾了……
靈幻新隆一麵將眼淚憋回去,一麵調整情緒忍不住的在心中吐槽。
五條家、大長老,他們都這樣把自己的痛苦承擔了——我又怎麼可能真的像外人一樣離開便不管不顧。
“我會照顧好悟的。”
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