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聽完,沉默片刻,朝他點了點頭,撈起落在地上的失憶匕首,重新接入鑽口,也朝村子的方向追了過去。
她在心裡盤算一番,覺得做好事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真能幫助陳景年渡過這一劫,那麼讓阿綺和登名冊結契的事情或許就有轉圜的餘地。
她不知道這件事情結束之後,她和正月是否就會分開,但是她要自己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她走出了這個世界,而正月必須留在這裡繼續收集他的同伴,那麼她覺得自己至少應該儘可能地去幫他開個頭。
“不然以那家夥那股傻乎乎的愣勁和廢材程度很有可能永遠都回不了鬼界。”她默默地想著,加快了奔向村口的腳步。
但她沒想到她剛趕到村口,就看到陳景年在和自己師父鬥法的過程中全落下風,負隅頑抗的畫麵。
此時的老者已經重新奪回上清劍,勝負幾乎一眼便望得到頭。
她更沒有想到,此時的阿綺在看到她以後,那向她奔來的步伐有多匆促,那如同把她視為最後救星的眼神就有多堅決。
“我要結契,”小姑娘攥住她的手腕,央求道,“慕九姐姐,讓我和名冊結契!”
慕九清楚她的想借助名冊力量來救青年的企圖,對於她的決定原本求之不得,但轉念一想,覺得如果不給對方說清楚名冊的規則就讓她結契,那大概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帶著趁人之危或是趁火打劫的嫌疑。
於是她提醒對方:
“你要想清楚了,名冊上顯示你隻是C級的鬼魂,如果想借名冊的力量對抗道士的師父,恐怕要借十年的工期,也就是說你和他至少會分開十年,這可是強製執行的。”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阿綺看了一眼身負重傷,仍在抵抗的青年,哭喊道,“再這樣下去,景年哥哥就活不成了!”
慕九了然了她的執意,眉眼一凜,立即化出那本《鬼怪登名冊》。
名冊的篇頁自動翻飛,停在寫著“鬼差”兩個字的篇頁上,其中一個照片欄像之前她見過的那樣,依舊綻出耀眼的綠光。
慕九並攏兩指拂過額上的陰陽眼,口中念動兩串咒語,一道立契,一道賜力。這時,隻見少女的周身被幾道碧綠的光環包圍,似有無限蓬勃的生意注入她的體內。
過了一會兒,那光環便在第二道咒語的催動下逐漸變成紫色。
這一邊,交鬥的中央,陳景年被師父一劍穿肩,流血不止。
“孽徒,”老者拔出長劍,森然道,“要是你現在肯除了那鬼女,為師會饒你一命。”
卻見陳景年捂著肩膀,緩緩地抬眼,唇邊泛起一抹淒涼的笑意:
“師父應該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吧……”
“如果你有,又怎麼會對徒弟說出這種話……”
鮮血從肩膀的裂口潺潺地淌出,在青年潔白的褂衫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像赤紅的根係往下伸展。
老者沒有說話,緊凜著眉目看他,帶著審判的冰冷。
青年望著他,慢慢地跪了下去。
片刻後,他喚過一聲師父,向他卑微地祈求:“徒弟死後,還請師父不要承襲舊規為我收屍。”
“等我做了孤魂,成了野鬼,自然也能與我的心上人在一起了。”
死去的人,若無人收屍或軀體殘缺,便會成為孤魂野鬼,沒有輪回轉世的資格。
老者目露寒光:“你真是執迷不悟。”他沉歎一聲,哀恨道:
“也罷,你離經叛道,照理本也不該再屬宗門,也不該再是我的徒弟,我一縷殘魂處理你的遺骸也是費勁,你能不能入得輪回,就看你自身造化。”
說罷,舉起長劍,狠心向他刺去。
正在這時,一聲“住手”倏忽而至,老者驚詫轉身,還沒反應過來,又赫見自己腳下生出一道霧紫的光陣,像大佛座下的蓮花開在地麵,湧出無限靈力,緊緊困鎖住他的腳步。
老者心中一驚,抬眼看去,便見一個光采非凡的阿綺站在他麵前。少女的眼中含著怨恨,但更多的是難過。
她喊了他一聲“老前輩”,傷心道:“請您放過景年哥哥,不要再傷害他了。”
老者悶哼一聲,低頭看了眼腳下法陣,問她在耍什麼把戲。阿綺沒有回答,重複著剛才的祈求。
“你沒有資格命令我,”老者睨了身邊的青年一眼,向阿綺凜肅道,“我先除了你,再除孽徒!”說完,揮劍斬斷法陣的封鎖。他一手舉劍,一手捏訣,將天地靈氣納入劍身,向少女揮斬過去。
卻見少女閉眼念咒,抬起右掌,食指輕折,便聽得一陣陣惡鬼呼號之聲從法陣中傳出,蓮瓣間伸出無數雙鬼手的影子,像纏繞的藤蔓拖住老者的身軀。
老者還來不及抵禦鬼影的侵襲,半個身子便被死死地困住,那些鬼手不斷吸走他手中長劍的靈氣,態勢越發的猖狂,直至最後,他終於握不住劍。
上清劍鏗鏘地落到地上,老者的魂魄也在鬼手的爭搶與撕扯中飄搖起來,似乎馬上就要湮滅。
阿綺見狀,及時地收了手——她念及對方畢竟是陳景年的師父,所以沒下死手,隻叫那些鬼影奪去了他的功力,保全了他的魂形。
老者跌在地上,知道自己敗了,神情驚駭。他盯著阿綺,默默地呢喃:
“怎麼會……你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法力……”
正在這時,原本站在一旁觀戰的慕九走到他麵前,明朗一笑:“因為她跟我合作了。”
她拿出那本鬼界登名冊,告訴對方少女和書冊結契的事實,挑眉道:“叫您輸得心服口服。”
老者聽完,眼眸一緊,陷入了恍惚的沉思。
慕九望了眼一旁傷得不輕半昏半醒的陳景年,把上清劍拾起來遞到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