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感應到劍的重量與靈氣,昏沉的腦袋清醒了不少。他看著慕九,嚅動嘴唇,無聲地說了句“謝謝”,眼中含著真摯的光。
慕九唇角微揚,又轉過身對愣神的老者說:“老前輩,這下您沒了功力,想收拾他倆也收拾不了啦。”
她見《鬼界登名冊》並沒有發光,心知這是沒法收錄的鬼魂,於是歎一口氣,朝對方建議:
“您老還是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墳墓裡待著,或者老老實實下地府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再跳輪回井吧,何苦執著於在世時的煩惱呢?”
老者自顧自地喃喃一陣,抬頭望向慕九,忽然注意到她額心上的陰陽眼,目光被其吸引,招手喊她過去。
慕九怕被暗算,摸了摸褲兜裡帶匕首的小電鑽,猶猶豫豫地走過去了。
“老人家有什麼事要說?”她蹲在對方身前,麵露疑惑。
“陰陽眼……”老者抬手撫摸她的額頭,“你不是普通人……”
“這個啊?”慕九指了指額心的眼睛,慢悠悠地解釋,“這是受到正月,喔,就是被您的定身符給定住的那個帥鬼的鬼氣侵染才出現的東西。”
老者盯著那隻純白的眼瞳看了一會兒,忽然攥住她的手腕,臉上露出一絲慶幸:
“你與道門有緣。”
他說完,化出一本秘策,遞到她手裡,囑咐道:“小姑娘,這是我宗門所彙集的符咒秘笈,你好好收管。隻有與‘道’有緣之人才能催動裡麵的咒術。”
“我如今沒了道家功體,留之無用,索性將它贈你,”他鄭重道,“若你能參悟其中玄妙催動術法,關鍵時刻它自能幫你的忙。”
“若你不能催動術法,”他歎息一聲,淒然道,“就算是我這一把年紀的老家夥看錯了人。”
慕九見那秘笈玄妙珍貴,滿心歡喜地收下,但轉念想到對方反對陳景年和阿綺相戀的情況,沉思半晌,把秘笈還給他。
“我可能沒資格收下它,”慕九道,“因為我也喜歡一個男鬼……這不是違背了你們道門的規矩嘛,那我不要這東西了。”
卻見老者愣了一愣,過了一會兒,唇邊泛起一絲苦笑:
“你拿走就拿走了,”他又把秘笈推了過去,“就像你說的,我已經失去了功力,即使仍然有除鬼之心,也無濟於事了。”
慕九聽完,默默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邊說邊美滋滋地把秘笈揣褲兜裡。老者看了她好一會兒,麵上的表情有些高深。
他正要說點什麼,卻聽見村口傳來一聲滄桑的呼喊。
“老劉頭——”
慕九聽見聲音,扭頭望見一個和老者年紀相仿的大爺從遠處踉蹌地走來,隔著茫茫的夜霧看不清長相。但能確定的是,他也是鬼。
“老劉頭,不好啦——”那大爺焦急地呼喊著,嗓音像一捆被丟進灶門裡燒得劈裡啪啦的乾柴。
這又是誰啊……
慕九不解地想著,起身朝對方的方向走去,走近了才從對方那張五官熟悉的臉龐中辨認出他竟是“鬼拉燈”事件中那對老夫妻口中的大伯。
當初村民們一度謠傳是老兩口在他的祖墳上建了新房,他心頭有怨才在客廳燈上搗亂。現在看來,這件事應該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大爺不認識慕九,在她走近時,奇疑地看她一眼,然後並不在意,徑直地走到老者身邊。
老者聽他急匆匆地說:
“老劉頭,不好了,我那不孝的弟弟和弟媳要刨我們倆個的祖墳了!”
原來那老兩口去走親戚的時候,聽了親戚迷信的建議決定給已入土的大爺重新打副新棺材,轉移他的遺體。然後因為老者的墳墓就在旁邊,所以也決定一並地按這方法處置。
“我聽他們說,他們還要在棺材上刻八卦,貼黃紙,限製咱倆以後的行動嘞,”大爺激動道,“你說這怎麼行,我剛跟村頭的老趙老錢約了局麻將,過後還要跟桂芬去迪廳跳舞……還要……”
慕九站在旁邊聽他講話,內心默默地想:這大伯死後的生活還挺豐富……
那老者一聽,也不在意她的陰陽眼了,趕緊跟著大爺往村裡走。
慕九環顧四周,看著這個混亂後重歸平靜的地方,長長地呼一口氣,心中感慨著這個夜晚的狼藉與魔幻。
風輕吹著,她抬頭望著遠方露出一線魚肚白的天空,慶幸一切終於結束。
回去找正月吧。
她正想著,卻意外地聽見了那鬼大爺同好友的對話。大爺興奮地說自己有阻止祖墳被刨的方法。
“老劉頭,我覺得我們可以搞點動靜出來敲點下他們,比如弄壞他們家某個開關的螺絲,再輪流拉他們家客廳的電燈,你拉白天我拉半夜……”
慕九:“……。”
她聽了,看著兩位老人步步走遠的背影,扶額苦笑了一聲。
“真是的……”她疲憊地揉了把自己那張皺得跟“植物大戰僵屍”裡的窩瓜一樣的臉,片刻後,孤獨無助地跟了上去。
“彆拉了,彆拉了……”她欲哭無淚地喊,“我害怕……”
遠方的魚肚白更亮了。
(《半夜鬼拉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