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田薇真的很信佛,就連廳堂也擺著佛像。
黑影在闕搖身後一步遠的位置,等到闕搖走入廳堂後,他才跟著進來,但是敞開的大門外忽然起了風。
沒有緣由的平地起風,從闕搖的兩邊穿過,猛烈的風連帶著闕搖也踉蹌了一下,然後在摔倒前被黑影拉住。
黑佛前的燭火熄滅了一支。
嘻嘻哈哈的笑聲再度響起,闕搖驚訝地向四麵望去,發現一切照常,依舊是紅漆木桌椅,高高的圓柱子屹立在四周。
沒有窗,四麵不透光,是和自己房間一樣的昏暗。
但是又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闕搖慢慢抬起頭,發現柱子頂上有白皤垂落。
拉著白皤那人趴在房梁上,隱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出來是個什麼東西。
似乎是注意到了闕搖的眼神,不明物忽地從梁上跳下,化成一道急促的影子撲向闕搖。
黑影從宋慶的身體裡抽離,分出一隻手,擋在闕搖麵前。
白皙卻不見血色透著青紫色的手,明明修長骨骼清晰卻不見血管,仿佛已經冷到連血液也不再流淌。
不明物摔在地上,發出吱吱吱的響聲,害怕卻又茫然,它左右看看,一頭奔向了供桌上的黑佛。
消失不見。
闕搖大概看清了不明物的長相,卻又有些懷疑,因為它不像現實中見過的任何一個東西。
頭很大,身子很小,近乎萎縮,四肢伏地,靠著手肘的力量爬行。
臉像嬰孩,身子卻完全是獸類的模樣。
田薇將熄滅的燭火點燃。
她神色平靜,仿佛沒有看見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看著闕搖和宋慶之間的距離,微不可查地皺起眉頭,聲音冷冷的,“宋家的規矩很多,但是我也不想為難你,今天隻是簡單地見一下麵。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被兩人落在後麵的張媽現在才終於趕到,快步走到田薇身邊,耳語了一陣,應該是在向她彙報昨晚的情況。
闕搖站在兩人對麵,目光仍舊凝聚在黑佛上。
她從未見過哪個人家裡供著這麼多不一樣的佛,而且每個佛都很奇怪,不管是早上看見的小孩,還是現在看見的不明物,本該是端莊聖潔的佛像下似乎藏著許多東西。
此刻,黑佛恢複了平靜,香火嫋嫋直上,在佛眼底下散開,一派祥和之氣。
在黑佛的頂端,廳堂的正中央,還掛著一副牌匾——佛本無相。
*
田薇拍一拍手,門外立馬湧進來一大堆人,擺桌、端菜,井然有序,中途沒有一個人掉隊,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擺好菜後,人群悄然退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而在陰影處也跟著走出一個男人,看上去三十來歲,很老式的帥哥,星眉劍目,輪廓深邃,卻又沒有小年輕的張揚,形成了一種微秒的平衡。
在男人走出來的瞬間,屋子裡的檀香味達到頂峰。
闕搖強忍著沒有打噴嚏。
檀香雖然好,但是過度之後卻隻會覺得香得直衝腦門,闕搖聞了一口,就被嗆到,開始試著用嘴呼吸。但是周圍人對香氣都不在意,他們已經習慣了。
闕搖有點震驚,但是沒敢開口,她學著旁邊人的動作也跟著坐下來。
男人卻沒有坐下吃飯,隻是站在田薇身邊,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點刻意的起伏,“你怎麼沒有讓我來為你拉凳子。”
田薇聲音膩膩的,她已經不再年輕,即使每月花了大價錢做醫美依舊扛不住歲月流逝,填充過度的蘋果肌,笑容僵硬,閃著奇怪的光澤,就像是塑膠一樣,但是在男人身邊的時候,田薇短暫恢複了少女的姿態,“老公,我自己來就好,不用你幫忙的。”
“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
闕搖坐在對麵,捏著筷子,表情複雜,兩個人的對話矯揉造作,不像是夫妻,倒像是演戲。
男人長得雖然好看,神情卻和田薇的臉一樣假,機械地拉動嘴角,做出微笑的樣子,聲音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朗讀,即使努力拉升語氣,依舊顯得毫無情緒。
兩個人推拉一番後,才美美坐下。
“這是我的丈夫,宋慶的父親,他很少在外麵露麵,能見他是你的榮幸。”
闕搖連忙點頭。
她被香味衝得頭腦發暈,整個人都飄飄忽忽,但即便這樣,她依舊能看出宋慶並沒有遺傳男人的帥氣,眉眼有相似之處,卻更為柔和,像是複刻版的田薇。
反而是黑影和男人的長相更像。
再加上年齡對不上。
闕搖有些懷疑,對麵的男人並非宋慶生父。
但這又關她什麼事。
闕搖隻想快點吃完飯就走,一旁屹立的黑佛總讓她覺得不自在,就像有人在透過佛的眼睛看她一樣。
但大腦越是昏沉越是容易出錯,闕搖的筷子失手掉在了地上,她隻能彎下腰去撿。
筷子飛得有點遠,已經落到男人腳邊。
闕搖不覺得男人會幫自己撿,她蹲下身,伸長手,卻發現筷子已經移到自己眼睛前。
“要小心點,不要隨便掉東西。”
“謝,謝謝。”闕搖結結巴巴,表情瞬間僵住。
田薇照舊想發火卻又忍住,一把拉過男人,捏著嗓子撒嬌,“你憑什麼幫她撿東西,她也配?”
兩個人旁若無人膩歪。
闕搖暈乎乎捏著筷子坐下,卻再沒有食欲。
在男人靠近的時候,她聞見了香氣之下的味道,一股腐爛的酸臭味,就像是豬肉在高溫下放置兩三天後的腐敗氣息。
她終於明白這屋子裡濃鬱的香氣是為了掩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