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的臉上為什麼會沒有血跡?
闕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起昨晚冰涼的觸感,像蛇一樣在臉上蔓延,一直落入領口內。
有人幫自己擦乾了臉上的血跡。
闕搖抬起頭,看著頭頂莊嚴的佛像,今日來已經不見昨日鬼魅一樣的場景,一切都是肅穆安靜的,隻有她知道,佛像背後藏著什麼。
人的眼睛會欺騙大腦,記憶也會被篡改,那麼還有什麼是值得信任的?
祈福結束。
闕搖站起身,跟著新來的看管人員慢吞吞往外麵走,寂靜的院子裡隱約能聽見遠處傳來的聲響。
零散的腳步聲還有刻意壓低的驚呼聲。
看管人員明顯心神不安。
他在恐懼。
或許是被剛才目睹的情景嚇住了。
闕搖停下來,“我有東西落在佛堂,要回去拿。”
“不行。不能走回頭路。”看管人員直接拒絕,他要按照張媽臨走前的安排將闕搖送回住處。
“可那是很重要的東西。”闕搖打掉看管人員伸過來的手,冷聲說道,“你是什麼身份,憑什麼管我?”
她在學著田薇的態度,賭一把這些人不清楚她的真實地位,起碼現在她是宋慶明麵上的妻子。
“不行,張媽說我必須送你回去。”看管人員有些猶豫,但依舊沒有讓步。
“那你就不怕我去告狀?你惹不起張媽,難道就能惹得起我?況且,我隻是回去拿個東西,很快就會回來,沒有任何人知道。”
看管人員表情動搖,卻依舊不鬆口,“不行。”
闕搖失望,看著自己被緊緊拽著的手,完全掙脫不開,她的力氣哪能比過一個成年男人,但是這是最好的機會。
張媽不好糊弄,明天可不會再死一個人,把她引走。
闕搖看著男人的眼睛,忽然開口說道,“他死得很慘對嗎?你看見了他的屍體,看見了他無法閉上的眼睛,看上了滿地的血……”
男人恍惚,想起早晨的情景。
他隻是照常推門進去,卻看見床上沒人,本來該換班的人不見了。他本以為那人隻是去上廁所,因此就坐在床邊等人回來,卻感覺脖子上滴了水。一抬頭,正好和屍體對上眼。
被劃爛的臉上,血肉分離,正在往下掉。
昨晚還一起喝酒的人,今早就被掛在房梁上,死不瞑目。
他嚇得連滾帶爬跑來找張媽。
此刻,被闕搖一提醒,他立馬想起昨晚的事情,心神不寧,因此等他反應過來時,才發現闕搖已經跑了出去。
不,不能讓她跑掉,不然自己會死得比那人還慘。
男人緊跟其後,追了上來。
但是闕搖跑得很快,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要用來確認一件事,一件關乎自己能不能成功逃離宋家的事情。
左拐,直行,右拐……
闕搖在腦海中將通往佛堂的道路複刻下來,她要沿著來時的路再跑回去,住處太遠,她記不住那麼多彎彎繞繞,但是現在才走了一半,記住道路完全沒有問題。
這是闕搖對自己記憶力的自信。
但是她失敗了。
看著眼前陌生的建築物,闕搖呆愣在原地。
低低的房簷,有些粗糙的土胚房,看上去像是廢棄的房子,陰深深的,四周甚至連鬆柏都看不見一棵。
這絕對不是佛堂。
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經過,闕搖連忙跑進院子裡,準備藏起來,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她終於確定了一個事實,宋家的道路是會變化的。
難怪不能走回頭路,因為根本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真是令人絕望的事實。
闕搖本來該哭,卻變成了一陣苦笑,她本來以為可以靠著自己的努力逃出去,結果發現現在看見的一切都完全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
她是落入籠中的飛鳥,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闕搖倚著不平坦的土坯牆麵,縮在角落。
外麵的聲音越發清晰,也不知道她是跑到了哪個地方。
“你聽說了沒,早上那人死得很蹊蹺,外麵看著好好的,內臟都沒了,一直流血,也不凝固。”
“這有什麼蹊蹺的。”
“這還不奇怪?誰家會死成這個樣子,而且我可是聽過這個宋家以前的傳聞,二十年前那場轟動全城的滅門案就發生在這裡,要不是這裡工資給得夠高,我才不會來這裡。不過,現在看起來,還是命更重要,我明天就去提離職。”
“離職?招聘的人沒告訴你,這裡不能離職嗎?”
“你在說什麼啊?哪家公司還能攔著不讓人走,我……”
一聲悶悶的慘叫傳來。
然後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闕搖看見一隻女人的手軟軟搭在門檻上,血順著胳膊一路往下流,從指尖落在地麵。
她嚇得猛地後退,這,這是目睹了殺人現場嗎?隻是因為想要離職所以就要被殺嗎?
門外的人還在不斷念叨著,“沒人能離開這裡沒人能離開這裡。”
近乎魔怔地重複,腳步沉重,每一步都拖在地麵上,然後慢慢往前走。
聽見外麵的腳步聲消失,闕搖才將捂著嘴的手放下來。
她看著搭在門檻上的手還在輕微顫動,這人沒死,但離死不遠了。
闕搖猶豫了一陣,她實在沒法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麵前死去,但是一想到襲擊那人或許並沒有走遠,她又不敢出去。
闕搖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因為她運氣實在不好,在所有的備案裡她永遠能遇見最糟糕的情況。
開局就是地獄,一路掙紮努力,卻總是在即將逃離的時候跌入更深的穀底。
然而闕搖卻仍舊緩慢起身,準備出門。
在被趙彩玲打的時候,闕搖也祈禱過很多次,希望有人來救她。
但是願望從未實現,所以後來闕搖不再祈禱。
她不相信這世上有從天而降的好運,她隻相信正常生活會平白無故出現的大坑。
但,有時候,闕搖也會願意給一些同樣身處困境的人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