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們並沒有成為朋友,也沒有成為對手,隻是兩個都很冷漠孤僻的人在角落裡獨自生長而已。
直到闕搖被闕夢找來的小混混抵在牆角,她手上隻有一把手工美術刀,看著鋒利,其實上不堪一擊,稍微用力就得斷掉,而圍著她的有十幾個人,怎麼看都不是對手。
捅誰都不會結束這場鬨劇。
闕搖乾脆利落用刀劃破了自己的手背,給了小混混兩個選擇,要麼鬨出人命,他們去坐牢,要麼就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現在就走。
小混混遲疑片刻,紛紛散開。
大概是沒有想到闕搖會這麼決絕,他們隻是想打人,闕搖卻是直接將事態升級。
等到巷子安靜下來,闕搖才看見提起藥路過的江入年,頭上流血,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砸的。
江入年分了一點消毒酒精和紗布給闕搖。
兩個人依舊沒有說話。
即使第二天在走廊上擦肩而過,也不會停下來打招呼,就像陌生人,自然也不會多問是因為什麼受的傷。
他們的交集僅僅停留在共同在黑暗的小巷中接過了半卷紗布。
“美術刀上有鏽跡,你最好去醫院看看,打破傷風針。”
“沒事,死了也好。”
*
直到闕搖聽同桌和彆人閒聊,江入年父親最近沒有來學校打他,好像是因為生病送去醫院搶救,不過他爸本來就是酒瘋子,在江入年剛出生時就因為酒後殺妻入獄,一年前剛出獄,每天不是在打人就是在醉酒,借著父親的身份找江入年要錢,完全忘記自己兒子也不過是個靠獎學金和親戚救助讀書的中學生。
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
闕搖聽著同桌惋惜,江入年那麼優秀一個人,怎麼攤上這麼一個父親。
她恍惚間想起,那天江入年拿著的藥中就有抗生素,酒後過量服用會致死。
闕搖問到江入年家的地址,敲了半天才有人開門。
江入年冷靜開門,用身體擋住臥室的方向,闕搖直接擠了進去,發現放在床頭櫃上的渾濁液體,以及旁邊扔掉的抗生素盒子。
“我生病了,在吃藥。”
闕搖直接將水倒掉,然後走到江入年身邊,她沒問江入年水裡是什麼,也沒問江入年這水是要給誰喝。
她知道答案,因為她也一直想這麼乾。
隻有同類才會了解同類,在看見一個端點時就會立馬知道全貌,甚至不需要用言語過多描述。
“你會被抓起來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不值得和爛人一起下地獄。”
“我已經在地獄了。”
“這麼多抗生素,一次性兌水喂下去足夠致死,你為什麼第一次沒有全部用光?是在想醫生能否發現嗎?可是,沒有人會連續乾兩件一樣的蠢事,即使他是酒瘋子。”
江入年沉默。
醫生其實發現了,隻是相信了他的謊言而已。
或許沒有完全相信。
隻是一個前途大好的學生比墮入爛泥的瘋子更值得拯救。
*
他們倆成為了朋友,卻又不像是朋友。
僅僅是路過會點頭打招呼,考前會交換筆記,偶爾問問最近還好嗎?
快要熄滅的人,身體裡的餘溫僅夠維持存活狀態,哪有精力去靠近另一簇灰燼。
他們隻是遙遙相望的同類,想著這世上還有人和我一樣慘,還有人能夠與我的不幸感同身受,還有人能看見我所有沒有宣之於口的話,就不算孤單。
能夠為了一個約定,不遠千裡來到這座城市尋找闕搖,已經是江入年能夠做出的極限。
就像當年闕搖一路問到江入年家的地址,倒掉那杯水而已。
隻是因為不希望,這世上的另一個自己就此熄滅。
但是江入年絕對不會做出違背闕搖的意願強行留下來,扮演拯救者的角色,逼迫闕搖站起來勇敢對抗一切這種事。
他們這種人,哪有那麼多的熱情與愛。
光是活著,就已經拚儘全力。
*
時間在流逝,光線從床邊一直移到門邊,太陽西垂,房間在變得昏暗。
而闕搖縮在陰影中,感覺眼淚乾涸貼在眼皮和臉上,又黏又乾。
她慢慢緊握的雙手。
這世上最後一點光也熄滅了,她果然還是孤身一人。
被親人拋棄。
被相信的人傷害。
就連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也被卷入這場災難,生死不明。
她的心裡升騰起另外一股力量,不同於之前渺小卻不息的希望之火,這一次的火焰燒的更猛烈。
想要離開,想要毀掉這裡的一切,想要殺掉那些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