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我一開始說要拉攏對方,師父完全不考慮?
“師父先是不以為意,我再勸,他心情便成了煩躁和厭惡。”
張更將手指按在筆的尾端,垂下眼:“拉攏沒有用處。師父說過的是其一,事情沒有定論是其二。
“因著在太白峰,還有更早的渡湖靈地的事情,宗門中樞對我們和小樟山已是不滿已久。
“……渡湖靈地的事情,我們雙方都做過了。以前以為無傷大雅,但宗門……現在看來宗門並未打算輕輕揭過。”
張更歎了口氣:
“當前這件事上,我們前腳籠絡人心,後腳宗門就可以乾脆地換一個人。
“合適的人選不好找,但我宗樹大根深,枝繁葉茂……總能找到替換的。”
事實並不是張更所說的這樣。
他說的的確邏輯通順,也能騙過華預蘅。
但直覺告訴張更,嚴介海的否決與此無關。
張更曾見過那個被宗門列入候補人選的修士。
那個人並不起眼。
但身上的某種特質,似曾相識。
那是一種能喚醒他早年記憶的東西。
或許他的師父,嚴介海,也有這種感覺。
不。
張更再度擱筆,身體向後仰,眼皮微合。
是一定有這種感覺。
而且這種感覺隻會比他所感受到的更加鮮明。
所以會毫不猶豫地略去拉攏這一選項。
一是知道拉攏無用,二是覺得於某一類人來說,拉攏本身也不大可能成功。
三便是……
一種幾百年過去,都無法消散的忌憚與隔閡。
以及發自內心的……憎惡。
沐寒很意外地從楚宜人處知道了些關於自己的流言。
王道晨身份有異,溫淩寒至今未歸,劍派普通弟子並不知道這些事情。
但築基修士和門派中樞的一些得用的煉氣期弟子,對這些事情或多或少有所耳聞。
然後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好像風聲突然就起來了。
說在王長老識海潰散後,打著探親的幌子離隊的須沐寒十分可疑,或與溫淩寒失蹤相關。
又說一個二十二三歲的散修築基修士,還是四階的煉丹師,這得是多大運道才能助成一個,哦對,聽聞她靈根還很一般。
而且回家探親?家多遠啊?離了蓬煌中心十萬裡都沒走到?
一個散修出身的人,是怎麼做到十幾歲就跨過那麼長的距離跑到仙城來了?
就差指名道姓說她來曆造假,背後有不明勢力支持了。
藍琴思等人知道沉檀碧甘香的存在,也大概了解沐寒的實力。所以在他們看來,若是王道晨有問題,那麼戳破王道晨身份的須沐寒,就應該是可信的。
他們作為同行者,按理來說,說的話應有相當的分量。
但這件事裡,他們對此作出的回應,出乎意料地容易被淹沒無蹤,反倒是完全沒根據也沒證人的無根謠傳,在門派中樞與臨近門派中樞所在地的峰頭上愈演愈烈。
這與事物的正常發展規律截然相反。
但這些流言興起得快,息止得更快。
看著於宗門來說不過是不痛不癢的流言,不到半月竟引得執法堂陶堂主親自出手徹查——也不奇怪。
這流言散播的對象,以及傳說流言的主體,要不是近幾十年築基的青年築基士,要不就是門派中樞得力的嫡係弟子。
陶堂主親自出手,雖看著有些小題大做,但也是他關切宗門傳承的體現。
那流言不過傳了十來天,
宗門處理及時,但那興起的流言到底給沐寒留了些不好的影響。
隻是沐寒在東宋做下的那一番事跡,被薑院首遞給宗務殿和執法堂以後,那些不好的影響,也就趨近於無了。
沐寒卻是心中有種逃過一劫的慶幸。
那些流言,有兩個地方正好切中了她的心病。
一樁是越過不知多遠的距離到了蓬煌,且此前的經曆無跡可尋。
一樁是修行上的問題。
她在東宋做的事情,其實將第二樁問題添抹得色彩愈加濃重。
但隻要將最根本的立場問題洗脫,其餘的異於常人之處,都不足為慮。
而她在東宋做的事情,也正有敲定立場的效果。
她現在萬分慶幸於自己在東宋時作出的那些選擇,更慶幸自己那時決定進入東宋。
當時的冒失之舉,如今看來省卻麻煩無數。
她沒進入東宋,依那日邪煉開啟之前,仙城仙門巧合下作出的部署,江海平等人也不會有事。
她進入東宋,忙了一場,看似自尋煩惱,實則最大的受益者,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