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的女兒 為了不被賣掉而逃家的女主……(1 / 2)

尋仙 關外青衣 6128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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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傍晚,金霞西聚。

蜀薊國蒼州北部小鎮,鎮郊官道。

一個女孩拄著竹杖,沿著官道迎著夕陽不緊不慢地走著。

女孩頭上梳著雙丫髻,左邊發髻上彆著一簇淡紫色的小野花,身上穿著一件淺藍色的窄袖衫子,布料看著是好料子,但細看卻不難發現那料子已經很舊了,隻是主人將它打理得很是乾淨平整。

女孩臉蛋白淨,肌膚細膩瑩潤,看著像是嬌養的,但她握著竹杖的手上,指尖有一層顯眼的薄繭,顯然在家是做慣了活的。

幾裡路外有個小小的村莊,那村莊裡統共有三十幾戶人家,此時正是農戶人家晚炊的時刻,不大的一個小村莊裡,此時同時有二十來道炊煙伴著晚風搖曳。

大人們燒火做飯去了,幫著大人同樣忙了大半天的孩子們此時終於都得了閒,按著年齡、鄰裡、親緣關係三三兩兩地分成了小團體,散落在村子裡和村子周圍的各個地方嘻鬨。

羅家的嬸子洗衣服回來,路過村東口的時候,正看見自己家的大丫帶著沒比她小兩歲的弟弟滾了一身土,整個人都灰撲撲的,不由怒叱一聲:

“羅春芳!羅福鬆!你倆在乾嘛?淨給我添亂!天天給你倆洗洗洗,洗個沒完,你倆還上躥下跳的!再整臟你倆自己去河邊洗!”

羅大娘子生得人高馬大,體格健壯,下地乾活頂得上倆漢子,是村裡出名的能乾媳婦同時也是出名的悍婦。

羅福鬆不過八周歲,被親媽一吼,身子一哆嗦就躲姐姐身後了;羅春芳沒傳承到母親壯碩的身材,但傳承了親媽的硬脾氣,這會兒站親媽眼前,嘴一撇脖子一梗,整個人明晃晃地透著不服氣。

羅大娘子氣得正要再數落兩句,想她勤快利索又乾淨的一個人,怎麼就生出來了這麼兩個邋遢還理直氣壯的混賬,不料這個時候,東邊的小路上,走過來了一個人。

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的是個拄著竹杖的小姑娘,看著和羅春芳年歲仿佛。

“喲,小寒回來了啊。”有外人在,羅大娘子也不舍得數落自己孩子了,便轉過身來和那小姑娘打了個招呼。

“羅大嬸子好啊,春芳、鬆子。”小姑娘停下來對她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不大,但是很真誠也很甜軟,然後和兩個孩子打了個招呼。

羅春芳又是一撇嘴,羅福鬆衝小姑娘揮了下手。

“你這是又上集賣鞋去了?”

“是,再買些芝麻和紅豆,明天就八月節了,我這東西都準備晚了。”

“不晚不晚,你手快。”羅大娘子又和她客氣了兩句,然後小姑娘就道:“我先回去給小寶做飯了,嬸子回見。”

“誒誒你去吧。”羅大娘子笑著看小姑娘先走了,回頭再看自己的一雙兒女就換了副麵孔,不過聲音已經小很多了: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倆!我不指望你倆也做鞋拿去賣補貼家裡,但你倆也彆天天都混成個泥猴子然後回家啊。唉,也就是我跟你爹都太靠譜了,你爹要跟須秀才一樣——一樣——”

羅大娘子想說點不好聽的,但老老實實的莊戶人家對讀書人的敬重是印在骨子裡的,她卡了半天終究什麼難聽的都沒說出來:“你們爹要也是個酒鬼,我要是個病秧子歪在床上或者直接沒了,你倆估計早立事了!”

“媽!”羅春芳氣得跺了下腳:“我不也下地乾活嗎,下地乾活能不整一身土嗎?”

“你倆這是下地乾活蹭的土嗎?我和你爹也天天乾活,咋就沒天天都一身土呢?從小到大,你倆的衣服就沒幾件是磨廢的,全是洗爛的!”

倆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都是從小寵到大的,因此被彆人家的小姑娘打斷了發揮後,羅大娘子這會兒確實有些罵不出來了:

“今天的衣服,你倆自己洗!彆趁我不在去河邊,明下午日頭落下去前,你倆跟我一塊兒去洗衣服!”她說完端著衣服就走了,羅福鬆小聲出了口氣,羅春芳癟著嘴站了一刻,然後又拉著弟弟跑草叢裡找蛐蛐蟈蟈扁擔溝去了。

鄉下的孩子說起玩來,花樣還真不好說是多是少;說多吧,城裡小少爺們的金銀頑器是不可能有的,糖人風車也是稀罕物,但若說少吧,整座山、整條河乃至整個荒郊野外都是他們的玩具。

隻不過玩完一轉了,他們痛快了,家裡爹媽難免暴躁抓瞎。

這會兒臨近八月節,正是玩草地裡的蟲子的時候;這時節草地裡蟲子多,孩子進到草地裡,一麵走一麵用腳掃草,期間看見綠地裡有黑的綠的黃的突然跳起來,那便是找到蟲子了,蹲下來用手一扣便能捉到。

蟲子精神的時候就捏在手裡玩,不精神了就拿回家去犒勞下蛋的老母雞;雞愛吃這個,不吃糧隻靠著頑童捉蟲投喂都能養得膘肥體壯。

另一頭,被羅大娘喊做小寒的姑娘進了自己家院門。她先在門口張望了一下,像是在確定什麼,隨後鬆了一口氣,合上院門,把竹杖靠在院門上,然後才進了屋。

這院子修得在這個小村莊裡算是數一數二的氣派了,院子裡是青磚大瓦房,正中一間大堂屋,兩側各有一個廂房,後麵還有個廚房,也是極體麵的;隻是若有人進了這屋子,那他就會發現,這屋裡空蕩蕩的,沒有裝飾,也沒有任何一件多餘的或者能拿來充場麵的家具。

西邊廂房裡有個男童坐在炕上玩葫蘆,看著大約三四歲,白白胖胖虎頭虎腦,看得出來家裡養的很精心。

男童聽見了外麵的動靜,已經放下手裡的葫蘆,把腦袋偏過來對著門口了;但等到小姑娘進屋,走近了,男童才咧嘴笑起來:“姐——姐姐……”

“嗯呐,姐姐回來啦,小寶怕沒怕?”小姑娘走到炕邊上,坐下來,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道。

停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小寶才奶聲奶氣地回答了:“沒有,想姐姐。”

“沒想我啊,沒想我我就不回來了。”小姑娘故意曲解小寶的意思,小寶又停了一會兒,才皺著兩道淡淡的小眉毛否認道:“不怕,想姐。”

小姑娘笑了,又逗著弟弟說了幾句話,看炕邊上自己走前放的一盤發糕這會兒隻剩個盤子了,道:“晚上喝粥,姐姐去煮粥。”

“嗯……喝粥。”男童按往常的慣例重複了姐姐的話,當姐姐的伸手在他頭頂上揉了兩把,然後就起身去廚房了。

現在才做飯真的是太晚了,也還好中午給小寶留了整塊兒的發糕。

這兒到鎮上,去是一十六裡,回來也是一十六裡,小姑娘回來時走得不緊不慢不是不著急,是她真走不動了。

“水……”一揭開水缸的蓋,看到的就是濕漉漉的缸底,小姑娘齜了下牙:“唉,現在連水都不挑了。”她搖頭歎氣地去拎了水桶。

還得再跑一趟打水。

最近的水井是二堂叔家的水井,但她不想去——她今天這一去是省事了,明天又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可憐她或者對著她罵她爹。

煩。

小姑娘拎著個二尺高的木桶就出門了,除了須二叔家的水井,就村東口的那個水井最近了。現在家家戶戶都忙著做飯,水都是提前打好了的,水井那反而不會有人排隊。

小姑娘去井邊打了半桶水,她現在身上疲累,再多就拎不動了;她從村東口往回走,正好和打算回家的羅家姐弟碰了個正著。

羅春芳剛從旁人那裡知道了些事,是跟那個須沐寒有關係的;不是好事,她心裡說不上是幸災樂禍還是同情。

須沐寒一直是這村裡最特殊的那個姑娘。無論是四年前還是四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