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的女兒 為了不被賣掉而逃家的女主……(2 / 2)

尋仙 關外青衣 6128 字 9個月前

這村裡統共有三十三戶人家,須羅尤三個大姓;除卻須家的須秀林十幾年前考中了秀才外,剩下的都是最普通的莊稼人。

須沐寒是須秀才的女兒。

當年須秀林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本村鄰村都有不少人上門提親,結果須秀林竟全都回絕了,轉頭娶了個喪父隨母逃荒來的人家的姑娘——原因無他,那姑娘長得實在是太好了,至少在這個小山村的人眼裡,這等人物就像是天仙下凡一樣。

更何況,還有人聽說那姑娘父親同樣是個秀才,那姑娘也是一身的書香氣息,和沒事就總愛掉掉書袋的須秀林還真挺配套。

須秀林是秀才,按著律例有三十畝勸學田不必繳納稅賦;母親和新進門的媳婦都是刺繡的好手,立業成家後日子一時蒸蒸日上,也是小村莊裡頭一號的富戶了。

秀才娘子過門第二年就生了兒子,三年後又添了姑娘;村裡初時還有人背後說她命不好,後來見她湊成好字也隻能歇了聲。

秀才娘子生的兒子須沐宗俊秀又機靈,和爹媽一樣會讀書,虛齡十二就考了童生,是遠近聞名的小神童;隻是人有旦夕禍福,這小神童考上童生後,半年不到人就丟了。

秀才娘當時已經年逾六旬,身體也一直不怎麼爽利;而秀才娘子當時正懷著五個月的身孕,發現須沐宗丟了,兩人一下就都病倒了。

須家又是報官又是賣田懸賞地尋人,因著丟的是個小神童,官府也還很配合,隻是找了一溜十三招,最後卻是兩個月後才在河裡找見具沒了頭的屍體。

病了倆月的秀才娘子才能下床,就得知了這個消息,一時大受刺激,早產生下個瘦弱得像個野貓崽子的男娃。前腳男娃在穩婆手裡哭出聲,後腳秀才娘子便西去了。

而纏綿病榻的秀才娘白發人送黑發人,新生的孫子也沒能吊住她一口氣,不過一個半月過去,就也在睡夢中離世了。

本來把日子過得蒸蒸日上的須家,兩個月辦了三場喪事;須家最後的一個成年人須秀林,在最春風得意的時候連續遭遇了失子喪子、喪妻喪母四個打擊,竟就此一蹶不振了。

新添的小兒子或許多少還給了他一點期望,小寶不愛哭鬨,吊唁的人都難免安慰須秀才一句,將這有克親之嫌的娃兒誇成會疼人。

但……待那小兒子長到虛三歲,再遲鈍的、沒生養過的人也看出來了,這須家的小兒子,頭腦上像是有點問題呢。

須秀林不再像以前一半抄書題字賺取家用了,反而整日裡喝酒,喝得醉醺醺地不省人事,把兒子女兒都扔到一邊去了。村裡人開始還勸他,後來見他油鹽不進,也不再去討沒趣了。

——勸也沒多大的立場去勸。須秀才混賬酗酒不著家,但他買酒花的是自己家田裡的租子,租子花完了就賣家具賣田地,總之沒向鄉裡鄉親要過一文錢。

而須沐寒,自然就是須秀才的女兒,是當初占了半個好字的姑娘。

須家的三個孩子,體質上其實一個比一個差些。老大須沐宗是完全健康的,老三須沐寶先天不足後天還愛生病,排中間的須沐寒眼下看著和沐宗一樣結實健康,實則介於兩者之間。

四年前須家還富裕時,須沐寒是嬌養在家裡的姑娘。

須家的地都是賃出去收租的,她不用下地乾活或者幫家裡撿柴火挖野菜。

所以和羅春芳等所謂的“鄉下野丫頭”相比,她很少出家門,也不會穿粗麻布的衣服,更不會和一群野小子混在一起上樹下河。偶爾路過須家門口看見她一回,她臉蛋是雪白的,腦袋上的兩個小抓鬏總是梳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也穿得板板整整的,鞋麵上繡著紅海棠、紅芍藥、紅牡丹或者錦鯉,繡花的顏色永遠是那種乾淨的鮮亮,千層底的鞋幫也是雪白的,不沾一點臟——

若和羅春芳等人相比,須沐寒這樣的大概已經算是“城裡的閨秀”了,雖然真正的閨秀肯定比她還精致秀氣。

村裡的人都排外,村裡的孩子也是類似的樣子。你先時不同我一道玩,我後麵有事情也不會帶上你,宗寒兩人在同村的孩子裡是沒有夥伴的。

這原因,一方麵是兩人規行矩步、偏向沉穩成熟的性格都和野蠻生長的同齡孩子們有些格格不入,另一方麵也確實是沐宗忙於讀書,沐寒顯少出門,因此和村裡的孩子都不熟。

其他孩子和秀才的孩子從一開始就隔出了一個無形的距離,就連同姓的須家孩子也和沐寒有些疏遠,和沐宗倒是能走得近些,因為沐宗隻是沉穩,而沐寒卻是沉默。

等後來須秀才不頂事了,身體被老祖母養得結實的須沐寒開始張羅家裡的事情了;但她比以前頻繁了不知多少倍的出門,又給同村的孩子帶來了不小的“災難”。

原因無他,某個角度看,這個小姑娘太能乾了,砍柴做飯洗衣服帶孩子還做鞋補貼家用,除了不下地乾農活外,這個小姑娘和二十來歲的媳婦比也不差什麼了。真正讓人驚歎的是,須沐寒現在每天也進林子砍柴摘果子挖野菜,偶爾還打水,但她身上衣衫始終洗的乾淨熨得板正。

鄉下的嫂子自然不會浪費力氣在這種“華而不實”的麵子活上,但這不妨礙她們誇獎能做到這點的人。而她們這頭誇完了須沐寒,回頭再看自己家總是一身土或者草葉子的討債鬼就不是那麼順眼了。

於是幾年前孩子們對須沐寒隻是出於“不熟悉”“你有些不一樣”而無意識繞開,幾年後與須沐寒差不多年歲的孩子,卻是有意識地排斥抵觸了。

羅春芳隻比須沐寒小兩個月不到,倆人一個頭年冬月生的,一個翻過年春日裡生的,也因此老被羅大娘比對著教訓。眼下才因為類似的原因被羅大娘子揪著罵完,緊接著知道須沐寒要倒黴了,結果沒多久就又碰見了須沐寒。

她這會兒心情倒是複雜,但須沐寒可不知道。

須沐寒照例掃了她一眼點了下頭,然後對叫了她一聲的羅福鬆笑了一下。

羅春芳卻突然一股火升起來了。

也不知道須沐寒是不是和她那個總是慢半拍的弟弟一樣有什麼毛病,她臉上表情總是特彆淺,而且更多的時候是完全沒有表情;看得多了後羅春芳就徹底煩上了,每次看須沐寒一副沒有表情的表情看她,她都會想和須沐寒吵架。

她也確實吵過,還不止一次,隻不過都沒吵起來。須沐寒好像不止表情很淺,就連情緒都是淺的。

但今天與平日不同,羅春芳壓下火氣:“須沐寒!”

“嗯?”須沐寒皺了下眉毛,她表情變化的確非常少,但也沒少到羅春芳以為的那個程度。

羅春芳相關的事情在她這裡基本都屬於麻煩,因為,她真的沒時間和羅春芳扯些沒用的。

她這次皺眉的這個表情,羅春芳就完全沒注意到。

“你爹把你賣了,你知道嗎?”羅春芳也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什麼心情說的這句話,但她覺得這話不說不行。

“你說什麼?”這回皺眉就很明顯了,須沐寒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爹把你賣了,愛信不信!”羅春芳好像覺得自己被冒犯了,甩了下手轉身就要走,卻叫羅福鬆絆住了:“尤大娘說的,我們聽到了。”這句話是羅福鬆說的。

“……是怎麼回事?你們知道彆的嗎?”須沐寒臉上倒沒太多慌張或者憤怒的表情,隻是板著臉,有些嚇人。

倒不是有意識甩臉子給羅家姐弟看,她情緒波動大的時候就是眼下這樣子,心裡盛著驚濤駭浪,臉上除了特彆嚴肅外反而沒什麼明顯變化。

羅春芳這時候回過頭來,就正對上這樣一副表情,一時間竟有些被嚇住了:“河壩村那邊,有個鰥夫花了二十兩銀子給他五歲兒子買童養媳,要十歲往上體格健壯能做活的,尤大娘說給你爹,你爹答應了。”

“荒唐!”須沐寒臉色還是特彆嚴肅,沒什麼彆的變化,但說話的語氣還是泄露了她此時的真實心情。

羅春芳才發現自己竟被須沐寒拿捏住了,自覺有些下不了台,正想發作一下,卻聽須沐寒在那頭道:“謝謝,我回去找他問問。”火氣又一下子就沒了。

印象裡,除了在母親祖母靈前給來吊唁的人磕頭,須沐寒還沒謝過什麼人呢。

須沐寒依舊是沒時間管羅春芳的小心思的,她謝了羅家姐弟,拎著半滿的水桶健步如飛地往家走——這一氣似乎把她一天耗空的力氣全氣回來了。

須秀林……她還真是高估他這個當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