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運與逃離 須沐寒再醒過來時,……(1 / 2)

尋仙 關外青衣 7892 字 9個月前

須沐寒再醒過來時,車廂內就是死一樣的沉寂了。

所有人都是躺著或者靠著,嘴唇都乾乾的,目光裡都透著死寂。

“你睡了兩天多些。”伯賞這時道。

“我好像感覺不到餓了。”須沐寒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你再忍一忍就好了,”伯賞再度去關注外麵的兩個人,“他們好像打算給你們吃東西了。”

“嗯。”須沐寒應了一聲,剛說完,一道光突然從頭頂落下來,在車廂正中間的位置照出一道光柱,光線很亮,離得近的幾個人都忍不住偏開了頭。

須沐寒也偏了下頭,但隨後就抬頭看向那光的來源——車頂棚上開了一扇小天窗。

小天窗隻有一尺半見方。

一張沒有任何特色的麵孔從那裡露出來,堵住了外麵的光。

那人沒有任何顧忌地把車廂裡的情況細細打量了一番,著重多看了須沐寒和另一個姑娘兩眼——那姑娘竟就是最開始拍門的那位。

“行啊,都還挺精神。”他不知是在睜眼說瞎話還是在嘲諷:“今天給你們開飯,一桶水三十四塊餅,你們一人一塊好好分了。”

說著就把一個包袱扔了下來,又從上麵吊下一桶水。

幾個離得近的搶上前去,抓住包袱拆開,裡麵一塊塊半斤多重的粗糧餅子。

還有力氣的登時哄搶起來,那人在上麵看著也不管;須沐寒硬擠進去抓了塊餅,然後也沒有再搶,而是湊到水桶邊先灌了一整瓢水。

水是冰涼的,應該是生水,但這個時候挑剔不了這個了。

須沐寒退回到自己之前呆的位置,拿了餅正要吃;那頭那個包袱已經被搶空了,卻還有差不多一半人沒有拿到乾糧。

須沐寒忽然覺得自己醒得真是時候。

她想到了危險之處,立刻大口嚼起餅子來;不過她似乎想多了,天窗處那人又道:“一人一個餅,彆拿多了。”

底下多拿了餅的人裡,沒有人動。

那人好像嗤笑了一聲,然後又道:“多拿了的把餅放回去。”

依舊沒有人動。

一根藤條突然從天窗上探了下來,直接抽到角落裡一個男孩身上,連抽了七八下,起初那男孩忍著沒吭聲,後來就忍不住慘叫起來;那人連抽了十幾下才收手,末了又是一根藤條探下來,把男孩身上藏的三個餅連同他自己應得的那塊餅都扯了出來。

“多拿的,都把餅送出來。”他眼神在多拿餅的人身上挨個點了一下。

幾個人磨磨蹭蹭地動了,最後地上的包袱皮上多出了十四塊餅。

“沒拿到的拿吧。”

又是一群人去拿餅,隻不過這回過去的要不是小娃子,要不是離得太遠反應也慢沒搶到。

最後地上還剩了兩塊餅。

好像所有人都吃到了?

最開始拍門的那個姑娘正縮在一個角落裡,那個角落裡放的是恭桶,所以哪怕彆處擁擠也沒幾個人往那裡湊——雖然大孩子們每天吃不飽、喝的水也少,加上已經有了羞恥心,所以幾乎無人排泄,但小孩子們卻是吃得飽又沒有這些顧慮的,所以那裡氣味也著實難聞——和其他拿到餅子怕被人搶去的人仿佛沒有任何不同。

老五看了那姑娘幾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數錯了。還多了一塊餅啊,給誰吃呢?”

話音一落,許多人都抬頭瞅著他。也有個彆人低著頭,比如須沐寒,比如最開始拍門的那姑娘,比如那長得漂亮的姐弟倆。

那人看了須沐寒一樣,看她沒抬頭,頗為無趣地轉開眼去;又看一群人渴望又乞求地看著他,心裡又愉快起來:“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四個,一人一半把餅分了吧。”他點了兩個有些瘦小的男孩,一個稍微高大些的男孩和一個看著很懦弱的女孩。

——這幾個都是他印象裡靈根好一些自然也值錢一些的“好貨”,而且瘦小點的吃飽了肚子,不會像人高馬大的一樣鬨事。

角落裡那個也極好,三十七的水靈根,是這批貨裡僅有的兩個靈根過三十的人之一。隻不過……看這樣子,還有力氣絕食,還是得繼續晾她兩天。

日子又渾渾噩噩地過了大約兩天——須沐寒是不知道時間的,但伯賞蒼歌是清楚的。

八個時辰一塊餅,那兩人就是這麼分配他們的夥食的。這個量,小孩子能吃飽不會餓病,大孩子則是一直在饑餓狀態,餓不死但沒力氣做任何事。

這是最完美的。老五如是和自己的同夥說。

有了吃的,須沐寒每天的大部分時間就都是醒著的,伯賞也能長時間盯著外麵的兩個人;那兩人交流不多,但也足夠讓伯賞摸明白他們這趟行程的底細。

這一車孩子是送去給某個商會做仆役的。確認了這點後他是徹底放心了。嗯,那個商會還以築基期修士為靠山,這個消息對伯賞來說就有點……不提也罷了。

那個練氣三層的胖修士好像腦子不大靈光,所以這一趟做主的其實是練氣二層的乾瘦修士。

左前方角落裡的那姑娘,就是一開始拍門那位,一直沒有吃一口乾糧、喝一口水。算來她斷水到今日已經有四天整了,須沐寒今早借著天窗的光線看見她,驚覺她整個人都乾癟下去了。

她也是這時才發現,每頓飯都會額外多出來的、她以為是那乾瘦修士拿來“調—教”貨物聽話的餅子,並不是這些拐子給的“甜棗”,而是這姑娘的口糧。

馬上又要到飯點了,這回,天窗卻沒有打開。

幾聲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過以後,車廂的門,幾天以來第一次打開了。

陽光放肆侵入這個陰暗的地方,映出了空中大片的灰塵。

老五從門口走進來,他一步一步像是散步一樣走過來,車廂裡的孩子竟是全都低頭噤聲,不敢看他也不敢說話。

這麼大點的孩子,比鷹好熬多了。伯賞冷淡地想著。

他走到車廂內正中的地方,臉上又帶出來了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好像是準備說點什麼,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左前方角落裡,那個本該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就差一步就會死掉的姑娘突然跳了起來,身手竟是意外地靈活,她兩下就撲到了乾瘦修士身後,中間沒有踩到任何人。

她一把從那修士背後抱住那修士的手,而就像是和她說好了一樣,兄妹倆裡——那對長相精致漂亮的姐弟其實是兄妹兩個,個頭能到沐寒眉毛的姑娘是妹妹,而那個頭隻到須沐寒胸口的反而是哥哥,做哥哥的剛過十一周歲生日,說來還比須沐寒大四個月,這是須沐寒這兩天聽這兩人說話才知道的——那個哥哥也在這時候撲了出去。

他在乾瘦修士身前,這一撲,他跳了老高,身手要抓那修士的肩膀,張嘴直往乾瘦修士喉嚨上咬!

乾瘦修士冷笑一下,完全沒把這兩個想當然的小鬼放在眼裡,他一擺手就擺脫了——是的,都不能說是掙脫,隻能說是擺脫——背後的姑娘,然後一掄胳膊,直接把眼前的小子一拳捶到地上。

姑娘跳這一下,搞不好已經是回光返照了,被擺脫了以後她趴在地上,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那做哥哥的肩膀和脖頸之間的位置上挨了一拳,一時血脈不通頭暈眼花,摔在地上直發抖。

乾瘦修士回頭一把拽起那姑娘,捏開姑娘的嘴,拿個葫蘆給她強灌了幾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湯水。

“我知道,除了這倆,你們之中還有不少不老實的。不過,這對我來說沒什麼妨礙。我告訴你們,你們想怎麼折騰呢,都隨意,隻是——

“我想讓你們活,你們就死不了,我想你們死,你們就彆想活得舒服。”說完,那中年修士又冷笑了幾聲,然後又出去了。

門被關上,車廂內再度陷入一片黑暗——須沐寒猜到,這頓飯可能是沒有了。

———分割線———

自從她從迷香的作用裡醒來以後,她在那顛簸搖晃、悶熱又氣味怪異的馬車廂裡整整捱了八天,就算刨掉她在伯賞念的經書下睡去的時間,那也有六天了。

到了明玉商會,這拐子卸貨的時候,她重見天日竟隻覺得恍如隔世。

老五把她的契紙給了那姓劉的管事,那管事核了須沐寒的靈根後,點點頭然後拿了五個靈珠給他:“有勞了。你拿去喝茶。”而那絕食過的姑娘反而賣了三十七靈珠。

老五拿了靈珠,也沒多問,更沒驚訝——

這麼多年了,誰還不知道誰啊?

嗬。

被領進明玉商會某個小莊子的後門前,須沐寒忍不住又回頭看了老五和胖修士好幾眼。

她神色有一瞬間很陰沉,但很快就換做了和其他人一樣的麻木。

————我是彩蛋小劇場——

一間內有無數寶石懸浮空中的石室。

一名容顏極盛的青年女子坐在石室角落的搖椅上。

她身著紅色輕紗羽衣——紅紗上綴著許多珠鏈寶石,女子圓潤晶瑩的肩膀露在外麵,那衣服看著像是舞衣——披散著頭發,眼睛斜向一邊,似乎在望著什麼出神。

她容貌美豔至極,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地坐在大大小小的各色寶石的包圍之中,她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她沒有被寶石襯得黯然失色,反而與滿室的寶石相得益彰——甚至在與寶石爭輝。

石室的寧靜被驟然打破,一個黑衣人從某幾塊寶石附近跌了出來,一張嘴,還沒說出話來,就先噴出來了一口血。

“中鶴?”女子仿佛被人從夢境中驚醒。

“我沒事。”黑衣人抬頭,容貌亦是昳麗至極,與那紅衣女子相對之時,滿室的懸浮寶石似乎都在這兩張麵孔的輝映下失去了光彩:“幸不辱命,找到老丁了。”

“而且,我還帶回來了三個消息——兩個意料之外的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

“……先說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我在那個世界裡,偶然發現了噓噓和失蹤的小白——小白這回路迷大了直接迷到另一個位麵去了,噓噓這回又被賣了她這運氣也是……哈哈哈哈哈……”

夜中鶴想笑得暢快些,但笑了幾聲就笑不下去了。

夜中鶴停下,想調整下自己的表情。

舜芳華卻在此時開口:“好消息是意料之外的,那壞消息應該就是早有所料的吧。”

她慢慢地說道。

夜中鶴沉默了。

“我明白了……九凰,真的沒了。”舜芳華點點頭,然後又偏過頭不知道去看什麼了。

她仿佛完全不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一般。

但她的眼睛隱隱有些濕潤。

“這麼多年了……時過境遷,歸真境都被毀了,到最後,能回家的……不知會有幾個?”

—————我是一年半過去了的分割線———

密林的小徑,殘留著修士鬥法後的狼藉。

天色昏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