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緊緊捂住胸口,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可等下次唐春生從壁畫上飛下來,她心中又會一片平靜,就記不起想要問她為什麼自己會這樣了。
後來,仰望得久了,她便輕輕抬起了手指,遠遠地,隔著半空,細細地描繪著那身飛天的周身,或者,她翻出角落裡散落的幾塊結成了石的顏料,用唾液細細化開,又扯斷了一縷發絲束成筆,在幾片不知哪來的金箔上畫幾筆。
那些東西,尋於她長久的寂寥,這整個洞窟中的每一寸地,都被她翻過,每一粒沙,都撫摸過。
而窗外明暗變幻,她獨自一人的時間越來越多,可總是有盼頭的,不論長短,唐春生總會從畫壁上走下來,陪她一段時間。
當初明明是想讓她做陪的,不知不覺中,竟然顛倒了。隻是她有時也會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特彆是在唐春生入畫的時間裡,像之前被主人丟擲於一隅,是無足輕重的棄子。
那日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唐春生飛身於空,問她,可會畫秋千架?
看著那飄蕩在半空中的身影,耳邊是笛聲悠長,她再也記不起自己的患得患失,從此一心向壁。
這樣的自己,怎麼會下什麼詛咒?
唐春生把僵立的薑入微拽到身後,眉目冷卻下去:“你當時不過無意闖到洞窟裡,也隻是瞧了那麼一眼,不要說得好像完全看透了一樣。”
“老身本來是不明白的。”白發老太看著她。她們也算見過幾次麵了,可這卻是第一次讓她覺得唐春生和畫壁上的那個人,真的可能是同一個人。隻是那個人更冷,冷到她看了第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並不是寒冷的那個意思,而是視若無睹的冷漠與空洞。
“但是老身活得太久了,時間太多了,整日無事就不免想東想西的,”白發老太把那乾癟的眼皮撐起一些,“至於信與不信,在你們。”
唐春生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拉薑入微:“我們走,不要聽她胡說八道。”
薑入微卻沒有動。
當初縱使寂寞更多,她也甘之如飴。
然而,最後那人卻讓她離開。
白發老太靜靜地看著她。
唐春生又使勁拽了拽,這才把薑入微從那個冰冷的屋子裡弄出去。
外麵依然陽光燦爛,仿佛可以消彌一切鬼怪妖言。
薑入微沐浴在這樣的陽光裡,臉色才好了起來。她隨著唐春生走了幾步,突然緊緊地拉住唐春生,停下步子。
唐春生回頭:“怎麼了?”
薑入微舔了舔嘴唇:“你在害怕?”
唐春生茫然:“我怕什麼?”
“你怕那真的是詛咒而不是發願?”薑入微稍稍揚起些嗓音,“不然你為什麼急著否認她。”
唐春生看著她,轉過身來,雙手抓握住她的,問道:“你不喜歡我嗎?”
薑入微怔怔地答道:“為什麼這麼問?”
“你是喜歡我的,既然如此,那怎麼可能會是詛咒。”唐春生立即就笑了,“我隻是覺得她老糊塗了,想太多了。不必聽她的。”
薑入微覺得唐春生說的有道理,有些得以心安,但她多走出兩步,卻在陽光下,逐漸在心底泛起寒意。
喜歡不代表不會恨,當初,為何讓她開了智,又要她離開。
薑入微又一次拉住了唐春生的手:“我們什麼時候去敦煌?我現在覺得應該早去早了了這件事為好。”
唐春生揚了揚眉:“隨時都可以的。”她的手在身上摸了摸,“可惜笛子今天不在,不然直接過去好了。”
薑入微抬手一指:“它在呢。”
唐春生回頭,隻見自己的雙肩背包裡露出一截笛子來,她竟然不知道它是什麼溜進去的。
“奇怪了。”唐春生抽出笛子,在掌心中撫過它的全身。她能感覺到笛子靈力充沛,即便現在瞬移到萬裡之外,也是可以進行的。簡直,簡直就像在這兒等著似的。
“怎麼奇怪了?”薑入微不由追問。
唐春生垂眸好一會兒,才向她笑道:“沒事,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當初你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那樣的話。”
薑入微心中一緊,她看了看天色,突然之間又猶豫了:“要不然,下次吧,等時間更充足的時候。”
“不用了。”唐春生卻毅然決然地抓住了她的手,“選日不如撞日,我們這便去吧。”
薑入微還不待說什麼,便聽到笛子一聲歡快的長鳴,她眼前一花,便暫時失去了意識。
望著外麵憑空消失的兩道身影,白發老太深深地歎了口氣,臉上溝壑更深:
“人哪,不能太貪心啊,太貪心就會害人又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