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入微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見唐春生雪白的胴體,陷在金色的沙礫中。她伸出手去,幫唐春生把那些細沙抹去,可唐春生卻很不願意她的觸碰,每碰必躲。那些黃色像金箔,一直耀著薑入微的眼,令她失魂落魄的,不管不顧。可是唐春生不但躲避她的手,也躲避她的眼,她始終看不見唐春生的臉,隻知道這個身軀是自己熟悉的,甚至每一條曲線。
薑入微猛地睜開了眼睛。
房中靜悄悄的,窗戶半開,窗簾微拂,寒氣逼人。
她慢慢坐了起來,然後緊緊地抱住了頭。
那不是夢,至少不全是。
她畫出了一個唐春生,一個不著半片衣帛的活人。在她麵前還知道害羞呢,第一時間雙臂自環,以背示她。
“唐春生……”薑入微緊緊地擁著她,淚水淌進那片頸窩,打濕她的黑發。
唐春生卻不理她,仿佛一瞬間墜入了夢鄉,毫無反應。
“春生!”薑入微顫抖著伸出手去,慢慢摸上對方的臉頰。
她摸到那雙眼眸顫了顫,便立即花了氣力,將唐春生翻了過來。
唐春生卻緊閉雙目,麵色慘淡。
薑入微想,剛剛經了流沙幻化,想必也是大遭遇,估計整個人都損傷不小。於是她輕輕湊上去,從唐春生的眉心開始,一點點地吻著,撫慰著。
幾日未睡的被子冷如水浸,心火卻是慢慢地在燒。薑入微什麼都沒有想,隻一心一意地吻著,從頭到腳,越吻卻虔誠。
唐春生卻依然不睜眼,也不開聲,隻隨著薑入微的吻,慢慢地扭曲著身子,不似迎合,幾分抗拒。直到薑入微的吻越來越下,往那最深的陰影處潛去,唐春生才用膝蓋頂著她的腦袋,把自己翻了過去,將陰影掩了起來。
薑入微卻是已經紅了眼,心一直在抽搐著,疼得厲害,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厥過去。可她不敢,便狠狠地咬了自己的嘴唇一口,將滲出來的鮮血印在唐春生雪白的背上。
為什麼要認識她,讓她這樣痛苦。
薑入微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到了唇邊,略鹹,與血的味道融合之後,苦澀難當。她越想越不甘,雙唇一分,便咬在了唐春生的肩上,唐春生這回卻是似乎被咬得不輕,劇烈地掙紮起來。薑入微便死死地壓在她背上,雙齒不鬆,仿佛要把這一個印記深深地植到她的靈魂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唐春生的掙紮已經耗儘,腰也鬆了力,讓薑入微更能緊密的與她靠在一起。
“你是不是知道我見了她,就沒了你?”薑入微眼中又有了熱氣,喃喃道,“你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
“她不知道。”
薑入微一震,呆了兩秒,猛地往後一仰,坐了起來。
肩上的那個口子,下得極深,已經有細細的鮮血流出來,唐春生也緩緩地抬起上身,隨著她的動作,那鮮血在雪白的背上蜿蜒出一條長長的曲線。
薑入微怔怔地看著她拉過被子,攏在身上,爾後才轉過身來。
她的眼睜著,沒有情,也沒有欲,沒有一切的高低起伏,隻有平淡的幽光。
“怎麼是你?”薑入微顫聲問道,臉色慘白。
“我說過,”婀雀道,“世上再沒有唐春生,不管你畫多少次,隻能是我。”
薑入微整個人欲往前栽去,最後隻來得及以頭觸地,整個背弓成了一隻蝦子。
婀雀從被子下麵伸出光潔的長腿,輕輕落了地。下地後,她鬆了攏被的雙手,任由長發如瀑落下,半掩著她妙曼的身體,施施然開門走了出去。
薑入微聽著關門聲,終於軟軟地倒在了床上。她用力地深吸了兩口氣,肺中一片冷凝。可她剛才明明覺得那是唐春生,自己也應該隻能畫出唐春生。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婀雀……
現在,晨光微熹,薑入微痛苦的發現,她將不得不麵對沒有唐春生的每一天。
她下了床,機械地穿起了衣裳,打開了房門。
一打開門,她就愣住了。
她看到唐春生站在窗邊,手中端著一杯熱茶,似乎正在等她。
薑入微立即夢遊般朝她走去,那邊感覺到了動靜,回過頭來望了她一眼。
薑入微瞬間醒過神來,那不是唐春生,那是婀雀。
但是她穿著唐春生的睡衣,拿著唐春生的杯子,站在唐春生的窗口,享受唐春生的時光。
“你怎麼還沒有走?”薑入微大聲地問她,打破一室原本的安寧。
婀雀將杯子輕輕擱在窗沿上。熱茶的霧氣讓窗戶仿佛蒙上了一層薄紗,她把薄紗拂去,露出遠處林立的高樓和路上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輛。
“怎麼?”薑入微走到了她身邊,冷笑著看她,“沒看過這樣的繁華吧,是不是舍不得走了?”
“車馬無非快些,樓宇無非高些,”婀雀淡淡道,“人卻還是那些人,數千年不變,有何不舍。”
“那你走啊,”薑入微恨恨地道,“你不是有神通嗎,我一畫你就浮現,怎麼,這是心裡有我了?”
婀雀蹙眉,轉過眼來打量她,等薑入微全身的刺都要豎起來時,才道,“你既親厚於她,又何必對我怒目而視。我們本是一體。”
薑入微的刺到底是被激得立了起來:“即是一體,就把她還給我。”
婀雀卻不再說話,雙手隻攏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