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認真呢，幸苦了...”

安特利斯從來沒有比此刻更覺得自己寫的書是那樣厚。

厚到了每一頁都是那樣重。

但同時，它又是那樣薄。

薄到了似乎翻閱兩下，就能被對方看透自己的所想和所知。

即使這本書隻是有關於他對於數學的看法，在此刻，在麵對麵的情況之下，他都有種自己被他人深刻了解的感覺。

原因無他，伊萊斯翻動書籍的速度以及動作都是緩慢且認真的。

他的一縷發絲隨著他翻閱的動作輕輕垂下時，都被他忽略了，而那縷發絲，則被陽光照的通透。

就像是...安特利斯的心被照著一般。

伊萊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書籍，半晌才抬眸。

抬眸的瞬間他才注意到額間那縷調皮的頭發，於是伸出手很從容地將它撥到了腦後，這讓他那張臉再次完整的暴露在空氣之中。

伊萊斯自言自語般呢喃，他如雨後沾染水露般的玫瑰色唇輕輕隨著一個一個字的一張一合，紫紅色的眸子裡映出的則是安特利斯的身影。

“安斯老師，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

安特利斯很想知道他所聽到的這兩句話有幾分真心。

至少，這一秒。

他是落寞而又狼狽不堪的。

這種感覺，似乎就像身體某個零件崩壞的感覺。

有些直覺上的東西，似乎與人的意誌在相抗衡。

他不知道自己眼裡是否含上了幾分脆弱，但至少是有幾分迷惘在裡麵的。

每天他都在督促自己上進、勤奮、思維敏銳又善解人意。

但他似乎從來不敢正視自己的內心，究竟想要什麼樣的東西。

這份感情…安特利斯完全覺得自己並不是自卑。

而是隻要到了這樣一個身份高貴且讓人看不出缺陷人麵前的人，都確實會自我懷疑和自我掂量。

這事怎麼形容呢...他仔細想想。

可能即使對方不是這般身份，單純的暗戀也會。

“這份課本可以贈給我嗎？”

伊萊斯在說出這句詢問的話時，便輕輕合上了這本書。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安特利斯的眼中被放大了百倍，自然...

安特利斯沒有錯過伊萊斯將自己十指輕輕放在了書籍之上的動作，其實隻是很小的很細微的摩挲，但這樣的動作弄的他心頭也不禁發癢起來。

因為這樣的動作...

就好像,這本書有多麼珍貴一般。

安特利斯略有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如果你喜歡的話，自然。”

伊萊斯怔愣了一秒隨即露出笑容。

常言道，千金難買美人笑。

安特利斯恍惚極了，儘管他那通透而又似有煙雲的黑色雙眸依然明亮冷靜。

兩人對視，此時似乎是在看向對方。

但又似乎在試探對方的靈魂。

“你是怎麼想到編寫一個教程的...”

伊萊斯頓了頓又道：“要知道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因為…喜歡數學帶給我的感覺。”

“一直以來，都喜歡。”

安特利斯回複的很快，就好像在證明什麼一般。

“所以如果喜歡…不畏挑戰？”

“不畏挑戰...”

這四個字幾乎是兩人異口同聲說出來的，安特利斯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覺得自己的腦海腦中的神經在一瞬間炸開，就像花朵一時間被催促盛放後、又迅速凋零。

“我很喜歡這樣的你...”

這是實話。

這句話的出現，完全是伊萊斯下意識的。

伊萊斯的眸子裡似乎盛著瑩瑩的波光，眸光很輕盈地落在安特利斯的麵容上。

帶著些許毫無保留的坦誠與直白之一。

以至於當伊萊斯與安特利斯對視的那一瞬間，安特利斯感覺心跳如鼓。

耳邊的話似乎就像是幻覺，但又確確實實存在過那麼一瞬。

再去品味時，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似乎……

似乎隻是換了一種似乎“更純粹”方式表達出來。

安特利斯心道，所以…

才被伊萊斯本人說的輕飄飄，就好像老友之間的互相嘉賞和鼓勵一般。

繞是如此，安特利斯也依舊控製不住自己的反應。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膽且勇敢的注視著對方，黑色的眸子裡全是想要解答的困惑。

自然，也在情不自禁之時微微蹙起了些許眉頭。

他眼裡的伊萊斯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有些不假思索。

安特利斯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判斷對方的神色了。

伊萊斯再次順著心意說完這句話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什麼。

猶如開采出的最稀少的鑽石一般的雙眼裡麵就像是藏著世間萬物。

因為在這雙眼裡，似乎含著萬物，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那如同顏料塗抹調配出來的紫紅色是透亮的。

可誰都不知道，這般靚麗的風景被呈現，隻是因為擁有這般樣貌的伊萊斯對如何推動戀愛關係有很多的困惑，以至於目光有些空洞。

然而，安斯輕輕皺起的眉頭卻讓本身沉浸於自我世界的他心頭一驚。

尚未等伊萊斯反應過來，安特利斯便自顧自地接道：“應該...用十分欣賞這句話更恰當對吧？”

“我也很欣賞您...不，你。”

安特利斯覺得自己此時的話就是語氣好笑又好玩的。

在他其實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不潰敗露於色的情況下，這些話說出來的速度似乎更像是在為他自己找開脫一般。

他發現…

自己似乎變得更加貪心起來了。

在聽到對方說這樣的話之後。

在感受到自己心跳的速度瘋狂加快之後。

在感受到自己似乎因為對方的一言一行下意識地…

開始期待起來之後。

是的。

他想要。

每一座懸空的花園裡的青苔和水。

他想要...

一整個開羅的寂靜。（1）

他想要的，從來不隻是少許。

這樣想著的安特利斯感覺到了自己不得不向命運屈服的痕跡。

雖有無力，但更多的確實落在實處的認同和坦然，就像是突然之間喘了口氣一般，他逐漸找回了自己的思維和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