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采幽出了那院子未走幾步,便見一婀娜身影正立於荷花池畔,一曲簫音嗚嗚咽咽。
站在太陽底下聽了一會兒,似有汗水滑入眼中,蟄得刺痛,便抬手去揉。
“有花老板的眼淚送行,他也算值了。”
靚麗的容顏甜美的聲音,舉手投足間風情無限卻又帶著股不可褻瀆的清高貴氣,很是符合那些自恃身份地位想要玩高雅情調的男人們的需求。
這位十六七歲的紫衣少女便是‘銷金樓’現如今正當紅的頭牌,紫雨姑娘。
收起簫,嫋嫋婷婷走上前來,微微福了一福:“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花老板。”
作為最大的那棵搖錢樹,自然一早便被新老板接見過了。隻是華采幽深知,但凡頭牌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小脾氣小個性的,故而一直對其哄著捧著給予最高規格的顏麵排場,卻絕不主動招惹。
她可不是那些賤男人,喜歡打是親罵是愛虐戀情深的變態調調,沒事才不要送上門去消受這種美人恩。
所以,她這個老鴇和自己手下的頭牌還真是一點兒也不熟。
“有你的簫音一曲,他才真是值了。”華采幽訕笑著抹了把濕漉漉的眼角,伸手扶住紫雨:“隻可惜,還沒有聽過你們的琴簫合奏,想必很是蕩氣回腸。”
紫雨歪了頭看著她,神情裡一片純真:“原來,花老板也是愛樂之人,當真失敬得很。”
“隻是粗通音律罷了,愛樂二字委實愧不敢當。”
對這位嬌滴滴以曲樂才藝豔名遠播的美人兒,自然便要輕聲細語的咬文嚼字。離開蕭家的這一年多,走南闖北的華采幽彆的本事沒學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耐倒是大幅度見漲。當初,她若是有這個修為,也不至於總是和那小墨魚一句不合就吵得不可開交……
唉,怎麼又想起了那個家夥,這兩日定是休息不好導致腦子搭錯線了。
“花老板太過自謙,若非愛樂之人,又豈會單單將這斷琴取了出來,還跟個寶貝似的抱在懷裡?”
華采幽垂下眼看了看無法再續的琴弦,眼前閃過那雙白皙修長的撫琴之手,那襲纖塵不染的飄飄白衣,不由輕輕一歎:“我隻不過覺得,這是他所珍惜的東西,必然不願意放在那個滿是汙穢的地方,所以才……”
紫雨忽閃著一雙水汪汪的妙目,突然冷冷一哼截斷了她的話:“汙穢?難道這兒就不汙穢麼?難道這世上居然還有不汙穢的地方麼?便是有,又何嘗是我們這種人能去得了的?花老板這話說的,真是好生有趣!”
瞧瞧,不愧是頭牌,脾氣說上來就上來,華采幽忍不住暗地裡翻了個白眼。不過,也的確是她的話中有不妥之處,戳到了這位才貌雙全心比天高,卻無奈隻能淪落風塵命比紙薄的佳人的痛處。
“算我失言了,紫雨你彆往心裡去。你看天這麼熱,還是早點兒回去歇著吧,小心熱壞了身子。”
華采幽毫不猶豫地笑著認了錯,正欲離開卻又被紫雨叫住:“花老板,不如這琴還是交給我吧!即便不能再彈出曲子來,好歹也要想法子恢複了外觀。人已經殘破不全了,總不能讓琴也落得同樣的下場。就算……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兒吧!”
見她哽了嗓子澀了聲音,華采幽頓時老大的不忍:“你也彆太難過……”
“誰說我難過了?”未料紫雨竟全不領情,眼睛裡雖然霧汽蒙蒙卻像是真的並無悲傷:“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像他那樣的人,本就不該這麼活著。如今此生的劫難終於熬到了頭,可以去輪回轉世過好日子,豈非再好不過的事兒?”
華采幽聽了這話一時也不知該講什麼,憋了一會兒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麼多乾嗎呢?咱們隻管在這‘銷金樓’裡一日,便快活一日也就是了,你說對不對?”
紫雨徑自從她手中取過琴,清冷冷說了句:“花老板講得沒錯,及時行樂方是正途,反正,也不知何時會輪到自己。”
回到‘大園’,華采幽吃了點東西倒頭就睡,醒來後獨自坐在樹蔭下發了半天呆,日落西山時敲開了‘五園’的院門。
裘先生二十有二,幾大管事裡年紀行末,生得風神俊朗為人長袖善舞,將‘銷金樓’與外間的所有關係事宜處理得妥妥貼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