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首次主動登門拜訪的華采幽,不禁小小的意外了一把:“花老板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彆拿這套場麵上的官話來惡心我。”在日常接觸的幾個人裡麵,就數他隨和得近乎油滑,故而華采幽與其之間的相處模式向來比較隨意:“馬武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聽聞是公事,裘先生便收起了嬉笑之色:“差不多了,官府走個流程,最多七日便能有定論,橫豎與我們‘銷金樓’無關就是。”
“那個馬武不是普通百姓,忽然這樣暴斃,難道家裡的人就沒什麼反應?”
裘先生冷曬一聲:“怎麼沒有?非說自家老爺乃是被奸人所陷害,那樂師受人指使先下了藥,迷暈了馬武後將其殺死,又偽裝成那般不堪的現場,最後卻被殺人滅口。正籌謀著要翻案,還說不行的話就上京告禦狀。”
華采幽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做他的大頭夢去!我問你,那馬武好男色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吧?就他那混蛋秉性,難道從沒有鬨出過什麼岔子來?”
裘先生看了看她,略沉吟一下:“其實,這位馬大人行伍出身又性子殘暴,下手便不免偶爾會失了輕重,弄死弄殘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隻不過他借著權勢都給壓下去了而已。”
“這些都沒人知道的嗎?”
“知道的一部分閉了嘴,另一部分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華采幽點點頭:“好,我現在要閉嘴的那部分開口,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那部分趁亂出手落井下石!”
裘先生眉毛一揚:“你讓我把那些苦主找出來去擊鼓鳴冤?”
“沒錯!如今馬武死了,什麼權勢都是狗屁,那些人也用不著再怕了!不過就算他們不肯出麵,或者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他們的話也沒關係,想點法子弄些個人假扮苦主好了。總而言之,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馬武就是在與男人的性*事中途死的,而且還用了強!我要讓他再無翻案之日,便是死了,也要永遠背著汙名受人指責!”
她雖隻是閒閒的坐著,但身上的淩厲氣勢卻極為逼人。偏低的嗓音沒有一般女兒家的軟糯,反倒有股不讓須眉的英武豪氣。
這樣的她,與其一貫的懶散隨性大不相同,讓裘先生感到有幾分意外:“花老板,你與馬武是往日有怨還是今日有仇啊?為何這般恨他?”
“我與他無怨無仇素不相識,之所以要這麼做,是為了告訴所有人,隻要是我‘銷金樓’的人,就不能惹!客人們來找樂子,咱們便提供樂子,但前提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倘若再有喪心病狂用強亂來的,馬武便是他們的榜樣!”
喘了兩口氣,頓了頓又道:“我要讓咱們樓裡的人,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時,不用擔心第二天醒來會不會看到昨日還一起快活的同伴,已成了爛席卷裡帶著屈辱含恨死去的屍體。並且不知道,什麼時候同樣的命運會落在自己的身上。”
看著這個英氣的眉宇間尚殘留著些許稚氣的女子,裘先生目露暖意,忍不住像個兄長般抬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微微一笑:“我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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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幾大管事堪稱彪悍的辦事能力和人脈關係,朝廷大員暴斃之事並未對‘銷金樓’帶來什麼大的影響。而且幾乎全城的青樓在之前都或多或少受過‘銷金樓’的恩惠,所以也沒有誰趁此機會散播謠言搬弄是非。
故而,‘銷金樓’裡歌照唱舞照跳酒照喝,一切照舊。
至於馬武,則完全依著華采幽和裘先生的計劃,死後聲名狼藉萬人唾罵,連帶其家人也抬不起頭來,再加上官府同僚趁機的攻擊彈劾,沒多久,原本家大業大聲勢如日中天的馬家,便從雍城徹底銷聲匿跡了。
那樂師的屍首在結案後被華采幽派人從衙門領了出來,找塊依山傍水的清淨地方做了他的墓地。
下葬之日,樓裡去了不少姑娘,紫雨將已經修複好的琴在墳頭一把火燒了,仰首看著縷縷青煙,握緊了手中的長簫,終是沒有讓那孤單簫音再次響起。
華采幽沒有去,獨自在園子裡喝光了一整壇的烈酒,醉了個一塌糊塗。
服侍她的丫鬟好容易才把她弄乾淨扶上床,放下紗幔時,依稀聽到她含混的醉語:“柳音……留音……你還沒有留下音怎麼就死了……那首曲子,我還想聽你彈呢……我沒有去送你最後一程,你彆生氣……因為我害怕……害怕看到那種場麵……棺材,紙錢,墳……爹,娘,蕭伯伯……你們全都不在了……隻有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