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留很認真地回答:“有自己的表妹在,又如何能跟彆人的表妹共譜戀曲?”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每個絕情表哥的身後都站著一個癡情表妹……”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有的時候絕情未必是無情,反倒多情才是。這個道理,我和蕭兄都很明白。”
魏留放下酒壇,側了身子看著狀似無所謂的華采幽:“我們進入那個客棧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已被流寇所殺,隻有薛姑娘背靠牆壁而立,手持匕首與十幾個嗜血的漢子對峙。她的手很穩,絲毫不見恐慌之色,那股鎮定的氣勢竟將殺人不眨眼的賊人逼得寸步難近。所以阿采,薛姑娘其實並不像表麵上所呈現的那般嬌弱,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抱定必死之心,或者為了一個目的而舍棄一切的人才會有的漠然。”
華采幽抱起壇子,卻沒有喝,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常離,我懂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不是毫無戒心的人,更非什麼想要犧牲自己成全彆人或者企圖用大愛去感化對手的良善之輩,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用事的笨蛋了。”
魏留不動聲色從她手裡取過酒壇,仰脖子一通狂灌,舉袖拭唇,灑然一笑:“你若是那樣的人,我又如何會喜歡上你?”
這樣直白的話語,讓華采幽堪比城牆拐彎的厚臉皮也不由得紅了一紅,扭捏著絞了絞手指搓了搓衣角,含羞帶怯地將壇子搶來,然後勃然大怒:“你個沒義氣的,又獨自喝光了!”
魏留得意大笑,向後一躺,以手為枕,望著浩然皎月抒儘胸中快意:“阿采,若有朝一日我躍馬疆場,你可會為我掛念?若有朝一日我登高振臂,你可會為我歡呼?”
華采幽抱膝而坐,仰起頭,對著那輪銀盤響亮答道:“會!”
此時此刻,月朗風清,魏留的眼中唯餘一個長發及腰的背影,有些單薄,不夠窈窕,卻讓人想要擁在懷裡,再不放開。
緩緩伸出手,在距離那背影僅餘一個指尖處,停下。
“阿采,你托我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華采幽的身子明顯一僵,依然維持著原先的姿勢:“憶兒的父親,是誰?”
“我……不能說。”
“連你也不能說……”華采幽微微低下頭,默然了好一會兒,輕輕歎口氣:“那麼,就不要說了吧!隻當我從來沒有拜托過你,你也從來沒有去查過。”
魏留的手,一點一點收回,放於腦後,黯了眸子,澀了聲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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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魏留的‘自私’,華采幽胃裡沒有酒取暖發熱,在房頂上凍了個夠嗆。於是爬下來後,明明已近天亮,身體也困倦得一塌糊塗,精神卻亢奮得厲害。
橫豎睡不著,便進了蕭莫豫的書房。
沒有點燈,在屋子裡漫無目的踱了一圈,最終停在了一排書架前。
猶豫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才抬起手,摸索著按在一個毫不顯眼的凸起處。一聲輕響,書架向兩邊散開,留出一麵空白的牆壁。再按住一個拇指大小的凹陷,便彈出一方暗格。
這是蕭莫豫存放密件的地方,平日裡開啟關閉倒也並不避著華采幽。隻不過華采幽對那些所謂的秘密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早已明白表示除非自己的腦袋被門夾了才會想要知道那裡麵究竟放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蕭莫豫對此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沒想到,她的腦袋這麼快就被門夾了……
暗格不大,一尺見方,擺著一遝書信還有一摞畫稿。
華采幽的手在兩者之間稍一徘徊,最終選擇先拿出了後者。
步至窗邊,在日月交替的朦朧亮光中打開,一張一張翻過。
是些出自蕭莫豫手筆的肖像畫,工筆者有之,寫意者有之,水墨者亦有之,幅幅惟妙惟肖仿能躍畫而出。
畫中的人物是女子,從垂髫孩童到豆蔻韶華,或笑或怒或哭或惱,或坐或立或跑或跳,或舞槍弄棒或大馬金刀……
這似乎畫的,都是同一個姑娘,從小到大。
而且這姑娘,好像還很眼熟……
華采幽走到屋角的盆架前,俯身看著臉盆清水裡映出的容顏。
眨眨眼,咧咧嘴。
將幾十張畫稿整理好,按照原樣放回暗格,沒有再去動那些書信。
推開窗戶,深呼吸,讓寒洌的空氣直抵肺腑。
不查了,不疑了,糊塗些,又有什麼不好?
她隻要他的一份真心,至於彆的,既然過去了,便都散了吧忘了吧……
晨曦下的山莊寂然無聲。
蕭莫豫的房門被打開時,便分外惹人注意。
看著從中閃出的那抹俏麗身影,華采幽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