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雨,你是不是在等他?”
“我永遠也等不來他,因為他的心裡沒有我。”紫雨撫摸著玉簫,微微笑了笑:“我隻是偶爾,想想他。對了,我改了名字,叫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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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天,至京城。
暮春三月,生機盎然。
作為代表著當前朝中最大勢力的‘定國公府’,門庭若市。
華采幽一介平民又是女流之輩且無人引見,想要從正門進入那絕對是癡心妄想。於是便在府旁街邊大樹後麵的石板上老老實實坐著,一直到日落時分,方遠遠看見一隊人策馬徐行而來,當先者,深紫官袍,氣宇軒昂,神情冷肅,顧盼俾睨。
拍拍手站起,華采幽邊跑邊衝著正翻身下馬的當朝一等公提氣大叫:“常離!”
話音未落,幾把明晃晃的鋼刀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再多動半下,立馬血濺當場。
“住手!”紫影一閃,鋼刀墜地,被迫定住了身形的華采幽隻覺周圍的景致花了一花,脖子上架著的東西就全都消失了,眼前也隻剩下了一個人,用清清朗朗的聲音帶著難抑的驚喜問她:“阿采,你怎麼來了?是來找我的嗎?”
華采幽笑嘻嘻地摸了摸涼意猶在的脖頸:“我在京城隻認識你,所以,也隻能來找你。”
“快隨我進去。”
“我是來找你喝酒的。”
“府中美酒任飲。”
“可我覺得戒備森嚴的深宅大院會壞了酒興。”
“那咱們就隨便去找家酒樓。”
華采幽歎口氣攤攤手:“可是,帶著那麼多的侍衛會嚇跑彆的客人嚇壞店老板的。”
“誰說我要帶侍衛了?”
“你現在位高權重,恐怕不能像當年那般隨意而為吧?”
魏留朗聲大笑:“在阿采麵前,我永遠都隻是常離。況且,能傷我的人,恐怕還未出世!”
眾目睽睽之下,便是在皇上麵前也不卑不亢不假辭色的魏大人,將馬鞭丟給隨扈,與那風塵仆仆的黃裙女子並肩離去,眉梢輕揚頭稍偏,帶著毫不掩飾的歡喜與寵溺。
在不起眼的街角找了家不起眼的酒肆,華采幽同魏留乾掉兩壇之後,索性躍上了屋頂,對月抱壇,長歌痛飲好不快活。
“我已經一年多滴酒未沾,所有人都說,我是個律己甚嚴乃至於近乎苛刻之輩,其實,我隻是不想和除了你之外的人飲酒。阿采,你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許是太久未曾碰酒,之前飲得又很急,所以酒意上湧得厲害。魏留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便躺了下去,手枕在腦後,看著恰恰轉身望過來的華采幽:“阿采,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呀!說起來,也算得上是拜你所賜,我該謝謝你才對。”
魏留輕笑,映著月光的眸子似乎籠了一層迷霧,聲音裡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哦?此話怎講?”
華采幽放下空酒壇,抱膝麵對他而坐,歪著頭笑得甚是歡快:“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知道蕭莫豫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怎麼會大義滅親為那些冤死的人報仇,然後再入主蕭家掌管諾大家業?”
魏留尚未聽完即神色大變,想要坐起,卻發現渾身發麻動彈不得,同時胸腹間傳來陣陣絞痛,不過僅僅霎那慌亂,馬上便恢複了鎮定,沉聲問道:“你說的這些,我如何全然不知?”
“不知?這天底下有什麼事情是你魏留魏常離不知的?”華采幽斂了笑,語氣冰冷帶煞:“你從一開始便設計好了,一步步引我對蕭莫豫起疑,是不是?”
劇烈的疼痛讓魏留重新神智清明,眸色越顯幽深,抿了抿已然刷白的唇,爽快應道:“沒錯,我是成心讓你認定雲舒是他逼死的,可沒想到,你竟能原諒他。”
“但你知道,這已經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隻要有機會,便能長成毀滅一切的利劍。”
“那個機會,就掌握在我的手裡。”
“因為你早就知道,太子要滅口,而蕭莫豫根本無路可選。”
“他有。我讓他用商道來交換,但是被拒絕了。”魏留看著麵色猛然一僵的華采幽,冷冷一笑:“在雍城,我要製造一個瞞天過海的假象,要保幾百個人的性命,其實並不難。可惜,他隻在乎自己的家業而罔顧那些人的死活!”
“不……”華采幽沉默片刻,緩緩搖頭,語氣卻極堅定:“因為他知道,你就算暫時保他們不死,也隻是為了捏在自己的手裡作籌碼,一旦用不著了,必會通通除去。你的野心,絕不止於一個‘定國公’,你想利用這個來要挾即將繼位的太子,得到更多的權勢。”
“就算如你所言,那又如何?五百六十七人,的確是死了。”
“就算……就算他們真的……”華采幽深吸一口氣:“我也相信,與蕭莫豫無關!”
魏留抬眼看了看明亮的月色,微微眯了眯,仿若是在自言自語:“果真,憑空消失了麼?”
這句話極輕,華采幽並沒有聽見,自顧自繼續說道:“你給我解藥,告訴我你已經放棄了,讓我對你滿懷感恩和愧疚,自然不可能有半點生疑。然後你再利用我對你的信任,讓我與他徹底決裂,最後再殺了他斷了我的所有念想,你便可以乘虛而入。”搖頭苦笑:“我的每一步,每一個反應,都在你的安排之下意料之中。怪不得你總是跟我說,讓我站在原地就好……你想得到的,不管是權勢,地位,東西,還是人,都一定要得到,都沒有得不到。”
魏留收回視線,凝視著她,聲音低沉而艱澀:“我,得到你了麼?”
華采幽慘然嗤笑:“隻可惜,你千算萬算總有算不到的地方。比如一個白骨兵刃,比如柳音。”
魏留聞言猛地一顫,竟用手肘將身子撐起了一些:“柳音?他……他……”
華采幽見這個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人竟忽然如此失態,不禁有些納悶地皺了皺眉:“柳音隻是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的關節而已。”
“他……是什麼時候……是怎麼讓你明白的?”
“之前托彆人交給我的幾樣東西和……”華采幽突然停了下來,看著魏留慘白的麵色,還有緊緊捂在腹部的手,輕輕地笑了,帶著滿滿的怨毒:“想靠著拖延時間來驅除體內的毒嗎?彆白費力氣了!這是‘血玉盟’用來對付叛徒的毒藥,天下至毒,無解。”
魏留的冷汗已經濕透了重重衣衫,嘴角開始慢慢滲出絲絲黑血,咬了咬牙,忽地開口輕輕問道:“阿采,你真的就這樣恨我?”
“廢話!你害我失去最愛,背負著愧疚懊悔永不得翻身,我恨不能一刀刀淩遲了你!”
“如果我告訴你,那日與你所說的話,關於要放棄的話,都是真的,之後,我什麼都沒有做過,你信不信?”
“你覺得,我還會不會相信?”
華采幽冷哼一聲霍然站起,神情淒厲,寒風烈烈,黑發飛舞。
右手一翻,一截骨狀利器在星月照耀下閃著白色金屬光澤:“我用這個傷了他,現在就用這個送你入黃泉!”
魏留的唇邊綻開一抹苦笑,鬆開緊皺的眉心,靜靜地看著森然寒芒沒入自己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