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聖道(2 / 2)

七歲那年,幼兒園裡淘氣的小男孩突然衝過來把她推倒,她麵無表情,轉頭抄起手邊的椅子,用力砸到他身上,聽著對方因疼痛而大聲哭喊,愉悅地微微翹起唇角。

老師打電話叫來了雙方的家長。

父母將她擋在身後,麵對男孩家長的怒火,一番激烈的爭執,最終以兩個孩子互相道歉為結局。

回家後,他們教育她不可以那麼做,她沉默著,沒有回應一個字。

太久沒有體會過血液的沸騰,她已不堪忍受。

第二天,她偷偷獨自跑出家,晃悠到大街上,再往偏僻的地方走,躲過父母一遍遍的尋找,直到被陌生的男子捂住嘴巴抱走。

過段時間,一個偏僻的倉庫,躺著三個男人的屍體,血流滿地。

小小的身影站在血泊中,興奮地把玩手中染血的水果刀,一刀一刀,切下第一人的鼻子,割掉第二人的耳朵,剜掉第三人的眼睛。

有人與她約定過,不可以主動傷害其他人,除非對方先傷害了她。

她喜歡彆人來傷害她。

警察接到她的報警找過來時,沒人敢過去抱她,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繞過了她。

直到父母與哥哥趕到,母親無視血泊,第一時間衝過來,將她抱進懷裡,痛哭。

她手握著刀,心無波動,但沒能為母親這樣的痛苦感到愉悅。

心底不知是可惜還是茫然地一聲歎息。

回去後,她被送去看醫生,做了很多精神測試,因無意掩飾,結果是全項不合格。

同理心低下,情感冷漠,先天反社會傾向…很多名詞,她沒怎麼聽,隻思考昨日的盛宴何時能再嘗到。

真可惜她太弱小,否則她可以在那三個男人活著時動手,聽一聽那驚懼的慘叫。

離開醫院後,母親哭了很久。他們忍著悲痛不斷帶著她進出醫院,矯正,乾預,不再讓她如正常人一般去學校上學。

哥哥也被送去了外婆家,不被允許常與她相處了。她並不在乎,隻不滿被看管得太嚴,父母忙於工作時保鏢就會跟在她身邊,無法故技重施。

幾年後,她十三歲,被允許外出閒逛,走在繁華的商業街上時卻目睹了一場持刀傷人。

血液噴灑在街道上,行人避得老遠,無一人敢上前,眼睜睜看著受害者女性躺在地上,身體被刺了一刀又一刀。

那血液仿佛濺入了她的眼睛,灼燒,翻湧,沸騰,心臟興奮地極速跳動。

她躲過保鏢的控製,猛然衝了上去,在一眾驚呼中迅速奪刀,反刺進凶手脖頸。

不偏不倚,深深地刺入,一擊斃命。

血液噴湧而出,將街道染得更紅。

她眯起眼,長長地吸了口氣,平複躁動的心跳。她忍不住了,但她是正義的,不是嗎?

可她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視頻被圍觀者發到了網上,父母幾乎要崩潰。

倒是網友們發出大片喝彩,戲稱能治得了精神病的還得是精神病。

她沒法為此高興,進了精神病院,意味著徹底失去了自由。

但她也沒多難過,於這個世界中無論身處何地都一樣無趣,但精神病院裡的病人都很有趣。

病得越重的人越有趣。

有的人肢體健全卻無法自主活動,癱在床上如同一灘無意識的爛泥;有的精力旺盛表現出病態的激情與狂熱;有的腦中儘為狂想,憑空幻物,指人為豬;還有的瘋瘋癲癲,見誰都恨不得咬下一塊肉。

她大部分時候是個很好管理的病人,沒有攻擊性,行為正常,邏輯正常,被允許在醫院裡不同的分區走動觀察,欣賞荒誕而有序的其他病人的生活,作為專屬於她的娛樂節目。

她在裡麵生活了三年,每隔半個月父母會來看她。每次見麵,她都會對他們說自己想離開。

但父母看到她觀察其他病人打架時一臉興奮的錄像時,總是猶豫著拒絕。

直到三年後,父母終究不忍自己的女兒一生蹉跎在精神病院裡,動用一點手段,將人帶了出來。

他們試圖與她約定,以後不能再傷人。

她沉默著沒有應答。他們明白了,隻道至少不可傷害無辜,隨後紅著眼交給她一張卡,說以後她不再是他們的女兒。

她欣然應允,即刻動身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生養她多年的城市,開始在世界上流浪。每個月,那張卡上都會多出一筆錢,足夠她衣食無憂。

她偷渡去治安混亂的國家,殺死來搶劫她的人,奪下一把槍,駐留在那邊一段時間,直到渾身皮膚都仿佛染上血腥味。

她去玩攀岩,爬珠穆朗瑪峰,身體陷進雪裡凍僵垂死,被救助人員抬下來。

她去玩滑雪,遇上雪崩被掩埋,躺了幾分鐘,發現自己還沒死,又一點點爬出來。

她去玩跳傘,跳進了萬裡無陸地的大海中,被路過的商船救了上去。

她去玩蹦極,破舊的跳台,風化的安全繩,她被摔死了。

她不是想死。

隻是不想在那個世界活。

裝在衣兜裡那張銀行卡,還會每月打進一筆錢,失去女兒的父母,不知多久才會知道她已經死了。這或許便是溺愛孩子的報應。

他們是極好的父母,耗儘心血愛著這個特殊的孩子,可惜她終究沒法變成一個正常的好女兒。

這是命運的捉弄,不怪他們,也不怪她。

聽完這個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故事,丁小五眼眶通紅,沉默許久。

她看著蘭景淮的手指嵌在血肉裡緩緩下滑,拉出五道深長猙獰的傷口。

鮮血淋漓,滴答落地,凝成一小片血泊。

識海深處的慘叫一聲比一聲淒厲,隨後又逐漸虛弱下來,轉變成可憐的呻/吟。

她隱約感覺到,眼前的宿主比被困識海中的靈魂更痛苦。隻是她從不會慘叫,甚至令人猜不到那痛苦的來源。

[其實…你也不算真的可惡,起碼你一直遵守約定,沒有傷害無辜的人,不是嗎。]聲音小心翼翼的,像是試圖開解。

可蘭景淮抬眸,突然大笑出聲,幾乎笑出眼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好笑…”

“難道你以為,我是在為自己想向善卻不能而感到痛苦嗎?”

她的聲音低下來,眼裡水光閃爍。

“不,我隻是在恨自己,最初的最初,為什麼沒有偷偷跟著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