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是農人的命，這話一出，誰都不敢說個不字，不然，那真是要遭人白眼的。

“還有你。”馮大隊長指了指李有才，“你……”

胡老三不等馮大隊長說完，就接過話頭，“要不，就跟著我去東邊玉米地吧，正好能趁個伴。”

馮大隊長再也不想看他那張臉，也不想聽他胡亂咧咧，大手一揮，同意了。

這個時節的玉米長得都有半人高了，綠油油的。往裡麵一蹲，四麵八方都是玉米葉子，不光遮蔽視線，還會剌皮膚，一天下來，露在外麵的手臂、脖子、前胸後背，到處都是紅痕，又疼又癢。

胡老三鋤了一會兒地，站起身來揉了揉腰，四處張望了下，見周邊沒人，這才又蹲了下來，對旁邊的李有才道：

“你叔叔那個人陰的很，你現在從他家脫身出來，從近處來說有些可惜，從長遠來說卻還算不上壞。”

“這話怎麼說？”好好的大房子都歸了人家，怎麼還對自己有利起來了？

胡老三三十幾歲，比李有才年長許多，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不管怎麼說，他確實養了你好幾年，若不是有他，你一個沒爹沒娘的小孩子，想活命可不容易。再說，要是單你自己，那麼大個房子守不守得住？”

李有才沉默了，爹娘去世那會兒自己隻有七八歲，一個小孩子，乾不了多少活，也掙不下幾個工分，連吃的東西都備不齊，活都活不下來，更何況守住一個房子呢？

“你說的話，這兩天我也好好想過。我叔叔這個人，對內對外兩張麵孔，我在他家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吃的比雞少，做的比牛多，就這，外麵還人人都讚他的仁義，若不是他兒子要娶媳婦，看上了我家的房子，給了我這當頭一棒，也不能徹底把我打醒。”李有才直起腦袋來扭了扭脖子，道：“那房子我也想通了，就當是給李義信的謝禮，從今後，他是他，我是我。”

胡老三拍了拍李有才的肩膀，“這麼想就對了，少年人，有大前程，不必拘泥於眼前得失。再說，你們這樣撕剝開，你將來的婚事也落不到他手裡了不是？”

李有才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這一處。

“你又沒有個長輩，李義信就是你最親近的一家了，他又養了你幾年，可不就能做你的主，到時候，給你找個又懶又饞的攪家精過來，你哭都找不著地方。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有才承認胡老三的話很有道理，可是想到失去的房子，還是心疼的很。倒不是真為了一棟房子，為的不過是它曾經承載過的那段幸福時光。

兩人搭伴，活計做的很快。

到了中午，胡老三沒有回家，而是拿出了自帶的乾糧。

李有才也帶了乾糧，是個乾硬的飯團子，隻有拳頭大，一小半是玉米麵，剩下的一多半都是野菜。

這飯團子已經好幾天了，有了微微的酸味，這還是他偷偷省下來的，本來打算什麼時候餓了打牙祭，沒想到一來二去的就擱到了現在。

胡老三看著他那個乾巴巴的菜團子，憐惜的看了他一眼，一拍屁股站了起來，扔下兩個字就走。

“等著。”

看著對方匆匆離開的背影，李有才一頭霧水，等什麼啊，莫非是給自己倒騰吃的去了？

這個時候，舊糧已去得七七八八，新糧還沒下來，誰家會有餘糧啊？就是胡老三自己家，也都是用野菜和糧食摻拌著生扛，每日都要數著米下鍋，哪裡還能擠出東西來。

他不會是打劫馮大隊長去了吧？

李有才著急的站了起來，四下裡張望著，可是哪還能找到胡老三的影子。

胡老三家兄弟多，打起架來是硬茬，可要真對上大隊長，那也是扛不過的，李有才越想越擔心，急出了滿腦門子的汗來。

心慌慌的落不到實處，正沒奈何，突然肩膀上被人重重拍了一把，“站在這兒做什麼呢，不怕太陽曬啊？”

回頭一看，見來的正是害得自己提心吊膽的罪魁禍首，李有才重重吐出一口悶氣，問：“去哪兒了，怎麼這麼半天才回來？”

胡老三嘿嘿一樂，把背在背後的手拿了出來，提著一個灰褐色的東西在他麵前晃了晃，“看，這是什麼？”

這東西長得十分眼熟，與家裡床上的大恩人長得一模一樣，隻是小了許多。

若是往常，李有才一定會答一聲“田鼠”，隻是此時此刻，他倒有些張不開嘴，萬一……說錯了呢？

胡老三見他不答話，以為他認不出來，於是憐愛的摸了摸他的腦袋，“真可憐，竟然連田鼠都不認得了。”

兩人攏了一小堆火，小心的把田鼠烤了，一人分了一半。

李有才一邊嚼著田鼠肉，一邊不著痕跡的道：“這田鼠好吃，隻是太小了些，要是能長到貓那麼大就好了。”

“你就做你的美夢吧，要真長那麼大，那莊稼不得被它禍禍一半去？到時候，半數的人都得餓死。”

李有才抓了抓頭發，又問：“那你見過最大的田鼠有多大？”

胡老三的爹就是老獵人胡大爺，自小家學淵源，知道的極多，聞言想了想，比劃了下，“彆人不我知道，我見過最大的有巴掌大，再大就沒見過了，就是我爹也沒見過。”

聽了這話，李有才有些煩躁，既然田鼠長不了太大，那自己家裡的那隻算什麼？

田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