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倒也算得上實在,啃完那根紅薯果然消失了。
李有才這才有時間去探望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躺在床板上,小心的縮成一團,就連身子的起伏都微不可查。李有才有些擔心,拿了蠟燭過來,就著一團暈黃的光線,細細的查看。
隻見恩人全身上下裹著一層灰褐交雜的軟毛,略粗的一端有一條繩子一樣的尾巴,略細的一端扣著兩顆蠶豆大小的圓耳朵,順著耳朵往下,則是一個粉紅色的尖嘴,嘴邊還支棱著幾簇長毛……
李有才自認不是孤陋寡聞之人,看到這樣的情況,還是有些拿不準。
他伸出雙手比劃了比劃,確實有一尺多長,這麼大的動物都有哪些呢?
不是狐狸,不是黃鼠狼,也不是獾,更不是山貓豺狼之類的。若是不考慮體形的話,它看起來更像是一隻老鼠或是田鼠什麼的,可老鼠田鼠哪能長這麼大個?
明顯匹配不上。
李有才紮煞著兩隻手沒處放,也不敢挪動它,想來想去,打算明天找老獵人胡大爺問問,看怎麼處理,至於今天,就隻能先這麼著了。
就是這一時的心軟,讓李有才的床鋪成了個跳蚤窩,導致接下來的日子,他成了村民口中不可多見的“胖子”。
“胖子”李有才現在還是個瘦子,竹竿一樣的身材,乾巴巴的,一脫掉衣裳,兩邊的肋骨根根突出,肩胛骨支棱著,幾乎要戳破皮膚。
這個時代的人們普遍都瘦,但要瘦成李有才這個樣子的,倒也不多。
就比如占了他家房子的李義信家兩個孩子,就比他強過許多。
天一蒙蒙亮,他便抱著個木盆出了門,先去山下的小溪邊洗了把臉,然後才抱著接滿了水的木盆上山往回走,饒是他還算有把子力氣,這一路還是走得吃力極了。
都說破家值萬貫,沒當過家做過主的人,並不能體會這幾個字的份量。
李有才被叔叔李義信趕出來的時候,明顯沒有意識到這些,直到要用什麼時,才覺出不便來。
就像今天的事情,本來一根扁擔兩隻水桶就能解決的事情,落到李有才身上,偏偏弄得一團狼狽。
山路不平,饒是他努力放穩了步伐,木盆裡的水還是不停的灑出來。等回到家的時候,滿滿的一盆水隻剩下小半盆,堪堪蓋住一個盆底,其他的都澆到了李有才身上,幸好現在天氣不冷,不然,幾身衣裳都不夠這麼糟蹋的。
用這小半盆水,胡亂煮了半鍋野菜粥,大部分的野菜胡亂搭配著幾粒米,勉強能哄個肚飽。
李有才急趕慢趕的喝完,鎖了門,下了山,穿過山腳下的小溪,順著田埂下開出的一條路,往村子裡跑去。
等跑到大隊院子裡的時候,還是來晚了。
馮大隊長見到李有才,再沒有當初分家時的和藹客氣。
他哼哼兩聲,仰著腦袋背著手,陰陽怪氣的道:“看看,看看這都幾點了,當大隊是你家院子呢,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
大隊長姓馮,娶的媳婦陳文珠和李義信媳婦陳文英是堂姐妹,就是這一層關係讓李有才在分家時吃了大虧。
李有才垂著腦袋,臉上閃過一絲憤恨,若不是你屁股坐歪了,我至於搬到山上去住嗎?山神廟到這裡有多遠,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裡裝什麼大尾巴狼?
分配好任務的村民們正在往外走,聽著馮大隊長在那裡抖威風,心中滿是不屑,真相是什麼誰不知道?也就是你大隊長手中握著點權利,這才拿腔拿調的,沒了權利,你屁都不是!
“李有才,現在是人民當家做主,像你這種偷奸耍滑的……”
聽到他越說越離譜了,竟然把那一套說辭往一個小可憐身上套,一個黑壯的漢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肩膀上的鋤頭往地上一扔,發出好大的聲響。
“大隊長,彆唧唧歪歪了,有你說這晌話的時間,半畝地都弄完了,你是不是怕自己太閒,這才給自己找點事做啊?”
“胡老三!”大隊長跳腳,“我看是你太閒,怎麼,分給你的地不夠你鋤的,要不要我給你加加碼?”
胡老三眉頭一挑,呲著牙道:“得,我不說了,反正我說不過你,你是耍筆杆子的,我是耍鋤頭的,我不跟你硬碰。”
這個時代,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便是學校裡的老師的學生也被犁過了好幾輪,說人耍筆杆子並不是什麼好話。
馮大隊長並不想與這個莽人理論,大手一揮,“去去去,乾你的活去,我眼睛小,放不下你這個大佛。”
“你眼睛小,嘴可不小,有什麼話就禿嚕出來唄,到底想讓小有才去哪塊地啊?總不會就打算在這裡訓他一上午吧?也不知到時候給不給他撥工分?要是給工分的話,加上我也行,我不怕被罵。”
胡老山話音一落,旁邊一個快嘴婆娘就接茬道:“要真有這種好事還能輪得到你?要是挨罵就能掙工分,人家大隊長兩口子早就關上門打情罵俏去了,你還想得挺美。”
這話著實可樂,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可不就是這樣,馮大隊長這個人對著外麵人五人六的,但本村本土的,誰還不知道誰呀,那就是個嘴精。
對外靠耍嘴皮子,哄著這個哄那個,對內就是大嘴吃四方,什麼好東西都往自己嘴裡扒拉,尋思著還做的挺隱蔽呢!
呸!
被眾人架秧子點火這麼一起哄,饒是馮大隊長嘴大能說,也有些扛不住了,他黑著臉,兩隻手重重的一拍,罵道:“你們究竟還乾不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