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才差點被那東西給吵成個聾子，忙裡忙慌的爬起來，黑暗中不知踩到了哪裡，那東西又是吱的一聲慘叫。

蠟燭早就被他不知給扔到哪裡去了，屋子裡黑乎乎的，尤其地麵，更是什麼都看不見，他不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想要伸手去扶，卻摸了一手的毛。

李有才嚇了一跳，忙收回了手。

在原地待了一會兒，漆黑濃鬱的黑色將他緊緊包裹住，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決定還是把蠟燭給找回來。

分家隻得了半根蠟燭，還是爹娘活著的時候置辦的。李有才這些年，隻在爹娘生日、忌日的時候稍稍點上一會兒，饒是用的節省，這會兒也隻剩下手指頭長短了。

想找蠟燭，又不敢隨便亂走，怕把腳底下這長毛的東西給踩死，沒奈何之下，隻能打算先把它給放置在床上，好歹還救了自己一命呢，要是再死在自己腳底下，那可真是太冤了。

李有才兩手捧起它，才發覺這個東西不大，也就尺把長，幾斤的重量，像是個黃鼠狼，摸著肚子又比黃鼠狼大。

他向前走了兩步，又有些遲疑的停住了腳，沒記錯的話，床上還有個大東西呢！

李有才並不是個膽子多麼大的人，床上的那個黑影讓他心裡發怵，他集聚起的勇氣，衝的無非是手中的這個小家夥。

它出現的突兀，又急又快，李有才可不相信它是菩薩轉世，專為救自己性命而來。

與其相信這個，還不如相信是那個黑影弄的鬼，要知道剛才自己可是眼睜睜看著它從床板上浮起來的，能到做這個，順手施個恩也算不得多麼難為吧？

躊躇了幾息時間，還是堅定的邁開了步子，提心吊膽的把那毛茸茸的小家夥放在床沿上，也不敢瞎搭話，轉身就開始四處摸索。

黑影靠在牆壁上，兩條腿伸直，把大半個床鋪都占了，腳尖在床邊小家夥的身上撩過來撩過去，來回撥弄。

小家夥瑟瑟發抖，眼裡汪著兩包眼淚，卻連聲都不敢出。

黑影眯著眼睛，看著李有才像無頭蒼蠅般在地上摸來摸去，幾次從蠟燭旁邊摸過，隻有咫尺的距離，卻像瞎子般的晃了過去，暗罵一聲：真蠢！

罵完人，後知後覺的想到人類的眼睛，似乎在暗夜裡是看不見東西的，心中又嘖了一聲，忍不住提醒對方：“往前……往西，西邊一點……”

李有才什麼都看不見，哪知道哪裡是個西啊！

心中餓虎咆哮，又不敢開口罵人，還得好聲好氣的捧著對方：“我看不到哪兒是西，你隻說前後左右就行。”

黑影哼了哼，換了一隻腳去撩撥腳下的毛茸茸，語氣不屑的罵了一聲，然後才矜持的張口道：“右邊……過了，往回撤兩寸……再往前一尺半……不夠，再往前……又過了，真沒用……”

沒用的李有才費了好大勁才找回那截蠟燭，接著又在對方的提點下找火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兩個東西找齊，說起來能流二斤的眼淚。

見他找到了東西，床上的黑影也是鬆了一口氣，真是太難為自己了，這子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眼看著後繼無人嘍！

心中唏噓了兩聲，自覺為這個便宜孫子操碎了心，做到了自己應當做的，黑影便大喇喇的擺爛了，等著對方小心的噓寒問暖，為自己獻上可口的供品，再點上三柱清香。

想到多年沒嘗過的香火滋味，黑影吞了一大口口水，小心的控製著動作，沒發出丁點聲音，完了還抬了抬眼皮，覷了李有才一眼，見他什麼都沒發現，這才放下心來。

也幸虧李有才沒發現，真要是發現了，還不得以為對方餓了要吃人，怕是這會兒早跑了，什麼坡，什麼陡的，全都顧不上了。

李有才把蠟燭重新點了起來，自己離著床鋪遠遠的，若不是後麵有窗戶擋著，幾乎能坐到院子裡去。

兩個一南一北對坐著，中間隔了銀河那麼寬的距離，都不說話，一時間靜悄悄的。

李有才是不知道說什麼，再加上心累，連嘴都不想張了。

床上的黑影子則是在擺矜持，不想丟了老祖宗的麵子，這才緘口不言。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老祖宗的麵子搖搖欲墜，都快掉到地上摔個稀碎了，黑影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隻聽它慈愛的道：“你是姓尚吧？我算起來，是你高祖的爺爺，你叫我一聲老祖宗就好。”

李有才呼吸頓一了頓，過了一會兒才又接上，腦子中一個勁的苦思自己祖上莫不是改過姓？

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才作罷。

黑影見李有才不說話，隻好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我在下麵不知情，沒想到到了今時今日，我尚家的子孫竟成了長工，唉……”

聽著對方長長的歎氣聲，李有才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好好的，怎麼就成了長工了？

“我那會子，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就是家裡長工，穿得也比你好多了，真是可憐哪！”黑影打量著李有才的破破爛爛的衣裳，揣測著道。看著他頭頂上短短的發茬，又唏噓了起來，“你還去當了和尚？家裡的日子竟艱難到了這個地步？”

世上之事沒有一定的規則，有個詞叫“占儘先機”，還有個詞叫“後發製人”，先出手的未必能得利，後追逐的也未必不成能功。

多說多錯，多錯多說。

李有才聽著對方嘮嘮叨叨、八竿子打不著的胡言亂語，越發認定了事情不對。

要麼它是一個瞎子，連自己的子孫都不認得。要麼它是一個騙子，或者說是一個有本事的騙子。

“我在下麵，感受到了一絲牽絆，掐指一算，原來是你遭了難，這才上來看一看，本想給你擦擦眼淚就回去，誰知竟弄出這麼多事來。如今咱祖孫也算和解了，我上來一次也不容易，一會兒還要回去，不如你就把那瓜果菜蔬的擺一擺供一供，再多上幾柱香，我早吃完早走，你也好早點休息。”

聽著對方這不要臉的話，李有才氣了個倒仰，原來還是個想要混吃混喝的騙子，心中氣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