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才私下裡問過黑影那些小米是怎麼來的,奈何對方顧左右而言他,問的緊了,它直接閉上嘴不回話,見此,李有才終於失望透頂。
事情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裡,李義信那裡少了糧食,黑影這裡多了糧食,不是它還能是誰?但凡它有一丁點承認的勇氣,李有才都不會把這個相識多日的鄰居,徹底排除在心門之外。
他現在很失望,很難堪,也很恐慌。他不知道下一次的措手不及什麼時候來,他隻知道,他已經感受到了懸崖邊的風,又冷,又硬,從深不見底的崖底下吹上來,打著轉兒,想要把他從崖頂上給拽下去。
李有才再上工的時候,找到了胡老三,向他請教套兔子的套子是怎麼挽的。
胡老三家學淵源,對這些東西知之甚詳,他從地頭上薅了一把芨芨草,三兩下搓成幾條草繩,然後手把手的教李有才挽了起來,並把其中的訣竅和放套子的方法,一五一十的教給了他。
看他弄得似模似樣的,胡老三笑道:“就是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李有才聽他說找自己有事,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手上的動作也停了,單等著他往下說。
胡老三見他這個樣子,噴笑一聲,在他腦袋上呼嚕了兩把,笑罵:“想哪兒去了?我隻是前兩天聽人說,有個傻小子拿小米去套鳥,這不是想來找你問問,看套著了沒有?”
李有才聽了這話,自己也笑了,推了胡老三一把,“儘拿我取笑。”
“倒不是拿你取笑,隻是好奇你這腦袋是什麼長的,怎麼儘想些奇奇怪怪的主意呢?”
李有才笑笑,把背上的黑鍋又背牢實了些,“那不是沒辦法嗎,實在是饞肉饞的緊,現在好了,有了你這個老師父,我再也不用糟蹋我的米了。”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李有才不經意間一抬頭,看到馮大隊長的身影遠遠的走了過來,這才彎著腰溜走。
做套子最好用鐵絲,而不是繩子,因為兔子門牙厲害,無論是草繩還是麻繩,沒有它們啃不斷的。
李有才尋不到鐵絲,沒有辦法,隻得根據胡老三的教程,重新設計了一批吊著的套子,材料用的也是麻繩,還特意用綠色的草汁子染過。
這套子有個小機關,隻要兔子一撞進來,立馬收緊向上吊起,防的就是兔子那一口大板牙。
這種套子不如平地上那種好使,但李有才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隻能先將就著。
果如他所料,大大小小設了十幾個套子,沒一個有收獲的,一連四五天過去,就在他將要絕望的時候,半空中終於有了兩個毛茸茸的東西映入他的視野。
肉,總是讓人心情愉快的,哪怕吃不到,隻要想想,都讓人口水直流。
李有才自然也不例外,他吞了吞口水,把兩隻肥兔子解了下來,又找了幾張大葉子,將它們嚴嚴實實的裹了起來,放進背簍最底下,又在上麵放了些蘑菇、野菜、柴禾之類的。
回家後,先結結實實的挑了兩擔水,然後把兔子拿了出來,開膛破肚,剝皮去腥,剁成大塊焯水。
把焯完的水倒掉,重新刷鍋加水,將兔子塊倒進去煮,待煮的半熟不熟的時候,李有才便將兔子肉撈了出來,瀝乾水分,然後用提前削好的荊條串起來,拿到屋子後麵,在另升起的一堆火上烤了起來。
一邊烤,一邊把家裡能找到的佐料都找了出來,一點一點往上麵加。
李有才做得極為用心,仿佛在做一件極為不凡的事情,他認真、細致,以極穩極快的速度翻動那些肉串,讓它們均勻受熱,直到香味一點一點溢了出來。
李有才忙碌的時候,黑影隻偶爾瞥他幾眼,最大的注意力還是在自己爪子裡的玉米麵上。
玉米麵比小米更不容易吃,不光噎人,還四處掉粉,把個床鋪糟蹋的都不成個樣子,就連黑影自己也是黑一塊、黃一塊,倒像是個剛從地裡麵翻出來的、凍了一冬天的黑土豆。
待李有才出了屋子,到火堆上烤兔子肉的時候,黑影也把腦袋從牆上鑽了出去,一邊吹風,一邊看著李有才忙活。
直到兔子肉的香味一點一點散出來,黑影嵌在牆上的腦袋突然愣了一下,然後就是瘋狂的咽口水。
它脖子又伸長了丈餘,像條長蛇似的圍著火堆轉來轉去,偶爾還撩著眼皮看一看如定海神針般穩坐不動的李有才。
它的饞樣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李有才卻並不為此感到高興或是難過。
他的內心像是長在深水裡的水草,對水麵上的陽光既渴望又畏懼,糾結、交雜、揉成一團,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