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最終也沒有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兔子肉,就連拿存糧來換,李有才也沒有答應。為此,黑影賭氣了一個晚上,連李有才的麵都不想見了,自己縮回了木牌裡麵。
床板上麵鋪著褥子,李有才眼睜睜的看著它鑽了回去,手指動了動,最終也沒有把褥子掀開。
第二天一大早,就連天邊的魚肚白都沒有出現的時候,李有才便起來了,匆匆的洗了個臉,接著便目光凝重的掀開了床上的褥子,把早就找出來的四四方方的一塊包袱皮鋪在一邊,然後慢慢的將嵌在床板上的、黑影容身的那塊木牌摳了出來,用包袱皮裹好,斜背在身後。
順手提起裝著兔肉的籃子,又拿了把鐮刀,隨手提了一根長木棍,在啟明星的護送下,慢慢的朝著山上走去。
他要作一場離彆,長長久久的離彆。
黑影自是不知道自己這番遭遇,它這幾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肚子裡有了吃食,食物轉化成了能量,能量又能促進它的修行。
昨天與李有才賭了一番氣,接著便回木牌中待著了,待的無聊了,便坐了起來,按照某種規律修行了起來,修行、入定,是以它對自己的遭遇和處境半點不知。
待它估摸著李有才消了氣,這才從木牌裡麵鑽了出來。
這一出來,身邊的環境就讓它大吃一驚,一個沒注意,啪嗒一聲向著地麵墜了下去。
黑影圓溜溜的眼睛瞪的越發大了,不明所以的看著李有才,“你帶我到這裡乾嘛?”
李有才將手上的籃子放了下來,又從背後把包袱解下,一點一點將包袱皮解開,露出裡麵長長方方的木牌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清晰的看到木牌的樣子,質地緊密、色澤厚重,果如黑影所說,是塊好料子。
輕輕的擦去上麵的幾粒灰塵,然後兩手托著木牌,鄭重的將它放到黑影懷裡,“以後的路,我不能陪你了,得你自己走。”
黑影看他這個樣子,心裡慌的厲害,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急急的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李有才一點一點掰開他的爪子,“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有高興的,有不高興的,我們兩個的性格千差萬彆,湊在一起,委屈了你,也可憐了我。不如,就這麼分開吧,以後,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黑影心裡難受極了,把李有才抽出去的袖子又抓了回來,哭唧唧的道:“我不委屈,你彆不要我,我不想再被彆人拋下了,我哪裡做錯了,你說,我會改。”
李有才心中也不好受,眼底淌過一絲淚意,如果有可能,自己也不想趕它離開,可是沒辦法,自己這座小廟,盛不下這樣的大佛。
他狠狠一扯,刺啦一聲將袖子扯了出來,用力吼道:“看不出來嗎,是我不要你了!我身邊養不起你這樣的人,一天天儘在那裡闖禍,終有一天,我得被你連累死。”
黑影爪子裡握著半片布料,在李有才的吼聲中,整個都傻了。
李有才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裡麵是一片清明,他將提了一路的籃子放在黑影跟前,“這是我特意為你烤的,你慢慢吃。”
黑影看著心心念念一晚上的、香噴噴的兔子肉,卻再也找不回當時的那種心情,它胳膊一掄,就將籃子掀到了一邊,咕嚕嚕打了好幾個滾。
籃子裡麵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兔子肉經不起這麼顛簸,終於從紙包上扯破的口子裡,擠擠挨挨的鑽了出來。
李有才長歎一聲,最後看了它一眼,轉過身去,順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直到他的影子消失在黑影的視線裡,它還是那樣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正值清晨時分,四周一片蒼翠,草葉子上的露珠圓溜溜的,倒映著這一場決裂。一陣微風吹來,它們打著轉兒,從葉片上一滴滴落下,像是一顆顆珍珠,又像是無聲的眼淚。
黑影眼睛裡閃著細碎的光,乍一看,有些濕漉漉的,它爪子裡摩挲著那半片陳舊的布料,輕輕的呢喃著什麼。
乍一聽,竟像是一句遲來的歉語,再一聽,又像是一句“他說我是人”。
深山裡的動物沒怎麼見過人,更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各自撲騰著開始了一天的辛勞,沒有誰肯來這裡打擾。
像是把這片小小的天地,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