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終於又回歸了李有才曾經想過的平靜,但他卻有些不適應起來。
常常在不經意間,看向靠著後牆那張大床的時候,眼裡流露出某種恍惚來。又常常在某些話說出口後,卻沒有等來回應,隻能任由它們消散在空氣中。
李有才認為,自己是想它的,隻是這種想,終究抵不過現實的命運,為了它好,也為了自己好,這樣乾脆利落的斬斷他們之間的羈絆,是最好的。
他情緒低落了幾天,然後便打起了精神來。
算算時間,現在已經進了六月,再有半年就到年底了,那時候寒冬臘月、天寒地凍的,就自己現在住的這一間孤零零的屋子,可怎麼過呢?
心裡把之前琢磨的事,又拿出來合計了一番,這安全和取暖肯定是第一要務,那食物和棉衣就是第二要務,至於其他的都可以往後靠一靠。
李有才琢磨了一陣子,打算給屋子裡盤個火炕。
這裡燒坑的人家不多,他前十幾年睡的也一直是床。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村子裡地勢低,四周有高山阻風,各家各戶又都挨在一起,自然是冷不到哪裡去的。
他這裡則不一樣,正好是在一個小山坡上,四周光禿禿的,沒圍沒擋,比山下了冷了許多。光憑一張床的話,實在是難熬了些。
李有才隻見過炕,卻不知道是怎麼盤的,於是找到了赤腳大夫大成叔這裡。
大成叔爺爺輩就懂藥識草,到了他這裡,家學淵源,自然會的比彆人更多些,又專門去縣醫院做過醫生培訓,回來後就在村診所安頓了下來,成了大隊裡的赤腳大夫。
也是唯一一個大夫。
上山村整個村是一個大隊,百十來戶人家,加起來有好幾百人。這幾百人吃五穀雜糧,自然沒有不生病的。
什麼發燒的、咳嗽的、肚子疼的,還有老風濕的、被蜂蜇的、被毒蟲咬的、鋤地不小心鋤到腳的、爬山從山上滾下來的,偶爾也有懷孕了胎相不好出了麻煩事的,或是哪家的調皮小子偷偷玩水溺了水的……
大成叔隻有兩隻手,每日裡都忙得團團轉,少有休息的時候。
李有才找到村診所的時候,裡麵就坐了好幾個病人,其中還有一個是想要分開打架的牛,結果不小心被創傷了手的。
“……下次牛再打架,你就站的遠點,乾什麼非得要衝上去,你再厲害能比得上牛有勁嗎?這回幸好隻是被牛角擦著邊劃了過去,上點藥休息兩天就沒事了,要是再有下回,它衝著你肚子去你怎麼辦?”
大成叔一邊拿碘酒給小牛倌的傷手消毒,一邊嘴裡數落個不停,數落完後,又覺得哪裡不對,呸呸呸的朝地上吐了幾口,“口無遮攔,口無遮攔,不作數,不作數。”
小牛倌手上疼得厲害,鼻子眼睛都快抽到一起了,慘兮兮的道:“不是我想要逞能,是實在沒辦法啊!就咱隊裡那頭特彆出色的大黃牛,大隊上上下下盼了好幾年,好不容易揣了崽了,就等著下了個厲害的小牛犢。可誰能想到它懷著崽都不消停,特意挑事,逮誰跟誰打架。上一回就趁我不注意打了一架,那回對頭牛慫,沒頂幾下就跑了,沒想到這回碰上了個硬頭皮的,這不就杠上了?”
放牛是個好差事,比下地要鬆快的多,不過工分也少,挺受半大小子們的歡迎。
小牛倌比李有才還小了些,好不容易才把這差事搶到了手,誰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一時間竟些燒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憐的不行。
李有才尋了個地方坐下來,“要麼你把這放牛的活給辭了,到底你還是個孩子,力氣不比大人,萬一再傷著哪裡,不是個鬨著玩的。要麼,你就再找一個小夥伴,把揣崽的大黃牛給分開單放,不讓它和牛群見麵,也就鬨不出什麼事了。再不行,就乾脆彆讓大黃牛出圈了,你割草喂它,等生下了小牛犢,也就好說了。”
小牛倌聽了這話,眼睛一亮,“這倒是個主意,我回頭就跟家裡商量商量。”
被李有才三言兩語解了心中的煩難,小牛倌鬆快了許多,滿臉笑容的看向他,“有才哥,你腦子真好使哎,對了,你過來是有啥事,哪裡不舒服啊?”
李有才擺擺手,“我沒不舒服,就是有事想要問問大成叔,討個主意。”
大成叔抬頭看了他一眼,用紗布將小牛倌的傷手裹好,又在手背上麵綁了一個結,對他道:“回去不要碰水,過上個三五天就沒啥事了,一會兒給你開點消炎藥帶著,一天三頓按時吃,可不要省。”
小牛倌嗯嗯嗯嗯點頭,趁大成叔起身拿藥的時候,往李有才這邊蹭了蹭,繼續問:“你找大成叔問啥呀?”
“我準備在屋子裡盤個火炕,想問問大成叔怎麼弄。”
大成叔家裡幾輩人都是大夫,比彆人更懂養生,是為數不多的睡炕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