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通透
出了正月,天氣瞬間暖起來,一時就連院牆邊的含笑花也不辨四季,竟長出花骨朵來了。
李玉嫻氣不過,指著院中那株梅花戲嗔道:“你倒是錚錚傲骨呀,真連一點薄麵都不肯賞?”
陸懷恰巧路過聽到,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
閒談時陸懷才知道,原來李玉嫻喜歡梅花,以至於這女人已經悄默默將院中的梅花樹觀察了許久,甚至連那聞梅品茗的雅事都在心中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結果人家偏是一點麵子都不給,冷的時候不開,暖了就更沒了動靜,搞得李玉嫻真沒了脾氣,忍不住抱怨起來。
而當問起她喜歡梅花的緣由,李玉嫻說,隻因她自己院中,曾經也有一株,是她出生時,她父親母親給她種的。陸懷鼻子最是靈,一下就嗅到裡麵有故事,就纏著李玉嫻給她講。
大概因著這半月有餘的朝夕相處吧,這回聊起,李玉嫻並不像最開始那般對自己的身世家世閉口不談了。
李玉嫻說,她母親十月懷胎,日子將滿卻未臨盆,直從小雪等到了大雪也不見有要發動的跡象。父親請來的穩婆在府上住了半月,一看這情況,直言這樣下去不僅有誕下死胎的風險,就連夫人也恐有性命之危。
家中因此分外焦急,便是外祖母也從舜湖(地名)趕來,日日守在母親身旁安慰照料。
雖說現在李玉嫻好端端的坐在自己身旁,但陸懷聽了也不由捏出一把汗來。
畢竟古人不像醫學發達的現在,孕婦要是妊娠期超了,可以打催產針,再不濟就直接剖腹產,總有辦法把孩子給弄出來,可在那時,恐怕全家人都要被嚇死了吧。
後來,外祖母就去找了個先生求問,那先生到府上又看風水又算卦,言說是因著府上陰氣偏盛因而衝撞了夫人,才讓千金遲遲不敢降生。外祖母一聽這話,哪裡還顧得上他人攔阻,不由分說將女兒帶回舜湖。
說來這也是個巧事,李王氏才到娘家四日,腹中孩兒就呱呱落地,在正月初五寅時被生了下來,母女皆安。
據說那日,舜湖王家大院的裡梅花一夜之間全開了,外祖母抱著這健健康康的孩子,自以為是神跡,先是燒香還原,而後又施粥布善三日,以至鄰家十裡,家家戶戶都知道王家生了一個小外孫女兒,長得甚是可愛喜人,與那老祖宗像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之後,這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姐滿月後風光回家,父親為了迎她,特意還移了一株舜湖上好的梅種到了府上,寓想女兒茁長長大,一生無病無災。
陸懷聽故事聽得很開心,聽得李玉嫻在家備受寵愛那更是開心得不得了,好像自己也做了一回大小姐似的。
可能唯一讓人還覺得不開心的就是自家這院中不爭氣的梅花吧,往年年年開,她年年看,也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偏偏今年有人盼著它開了,就更歇菜了似的,一點不給麵子。
以至於陸懷這幾天路過,也不由鄙夷唏噓,順便說道說道它,想著要是萬物有靈,它也該聽得見,也該給個薄麵,開一開,好讓李玉嫻高興一高興。
早晨八點半過,陸懷抻著懶腰出了房門,養成習慣似的往院中一瞧。
好罷,今天梅花還是沒開......
陸懷哼了一聲,抱著昨天換洗下來的衣物下樓去。
來到樓下客堂,李玉嫻已然坐在了一方桌前拿著自己給她買的繁簡體對照習字帖學寫現代硬筆字,這也是最近李玉嫻打發時間的愛好之一,除此之外還有弄茶擺香之類。
說到茶,陸懷有幸吃過李玉嫻給她做的茶,那是陸懷第一次見茶還能這麼做的,就見她唰唰唰一通倒騰,出來的東西看著像是刷鍋水,但喝起來確實口感綿密香滑,讓人很是新奇。
李玉嫻說,這叫點茶,是他們那時偏愛的吃茶方式,但因陸懷家中隻有綠茶且沒有製茶的器具,也無法還原出李玉嫻在家時吃的是什麼味道。可即便是這樣,陸懷喝過之後就有點念念不忘,一邊在網上查閱資料,一邊按照李玉嫻口傳的要求準備器具和合適的茶葉......
當然,其實陸懷並不懂茶,她喝茶往往都是附庸風雅,以及在客人來到時能夠及時給人家泡一杯不偏不倚的茶就好。至於李玉嫻做的茶,要說味道,其實也並不至於讓陸懷愛之如狂,隻因那做茶時賞心悅目的情景,實在讓人不想隻看一次罷了。
“你又是這般晚起,恐怕集市都不等你,又隻剩下些爛菜葉了。”李玉嫻拿眼看她。
“怎麼可能。”陸懷嘴硬:“我今天不是起得挺早?”
家中的過年的囤貨吃得差不多了,昨天將阿婆送來的一根白蘿卜跟最後一塊醃排條煮湯之後,冰箱裡凍的、梁上掛的都吃完了,徹底彈儘糧絕。
所以昨天陸懷就想去市場上買些新鮮食材,結果天氣暖將上來,她直接一覺醒來九點半,隻能跟李玉嫻調侃,說這會兒去怕是隻能買些爛菜葉,然後今天人家就把這自我調侃的話又給她拋回來了。
“你說不可能便不可能吧,你這麼大了,我又怎好多說你。”李玉嫻放下筆,拿了一片她非常喜愛的奶香吐司麵包,掰下一條邊邊,優優雅雅地含進嘴裡。
“哎,你怎麼吃獨食啊,我也要吃!”陸懷一看她就隻顧著自己享受,立馬湊過去張開了嘴:“啊。”示意要喂。
“最後一片了。”李玉嫻撚起空袋子,在陸懷麵前抖了抖,她不說謊,裡頭確實輕飄飄的,一片都沒有了。
“你手上不是還有?”
“那是我要自己吃的,且也是前日我替你打水洗地賺來的。”李玉嫻抿著笑,明顯要故意欺負陸懷,甚至還掰下些中間軟白的心,挑釁似地吃進嘴裡。
因為,陸懷最是喜歡吃這麵包心。
陸懷:“......”
大清早的,這臭女人又開始欺負人了。
不過陸懷也不會讓自己儘被欺負,她好歹也是個現代人,怎麼可能被個古代人牽著鼻子走:“你吃吧,我一會兒自己去買,這吐司麵包可不止這一種口味,還有葡萄的、紅豆的、芝士的,每一個都比你這白麵包好吃。”
李玉嫻:“......”
見李玉嫻吃癟,陸懷得意起來,下巴一揚:“我買了,也不給你吃。”
說罷,繼續抱著衣服準備去洗了,邊走還邊聽身後的動靜。
果不其然,腳還沒跨出門檻,李玉嫻就跟了過來。
陸懷不理她,繼續走自己的。
李玉嫻便跟著,一路跟到了洗衣房。
“今日可有什麼活可做?”約莫是見陸懷打定主意不理她,李玉嫻訕訕開口。
“沒有,今天閒得很。”
“五塊的也沒有嗎?”
五塊,在李玉嫻眼裡,已經是最基礎的活了,類似灑掃燒水洗衣煮飯,每天都有得乾,每天都有得賺。
“沒有,我今天很閒,我可以都自己乾。”
李玉嫻:“我錯了。”
哼。
每次道歉倒是挺快的,但欺負人隻要道歉就好了的話,那就越顯得她陸懷好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