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貼貼
上午這麼淋了兩次雨,吃過飯陸懷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了。而比自己更早察覺的,還是李玉嫻,這女人的手直直摸過來的時候,把陸懷差點驚得一趔趄從長凳上翻下來。
“你是不是病了。”
今天李玉嫻的手倒是溫溫熱熱的,陸懷眯著眼,心有餘而力不足地抵抗著李玉嫻的觸摸,然而明明理智已經開始想著要趕緊撤離了,身體居然還在留戀......
這該死的感冒。
是還能轄製人的腦子、控製人的身體不成!
“不會吧。”陸懷強行讓自己清醒:“不過這飯一吃完確實有點困了,眼睛好酸,睜不開。”
說著,陸懷就打了個哈欠,本就酸澀的眼睛被眼淚一浸,更加酸得發疼,讓她忍不住用手揩起來。
“我覺著你好像有些發熱了。”李玉嫻麵上泛起了擔憂,又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嚴肅。
“有嗎?”陸懷咽了咽確實有些異樣的喉嚨:“我都好多年沒感冒了,沒事,我睡一會兒應該就能好。”
李玉嫻凝色忖了忖,道:“我曾聽來府上問診的郎中說,若是多年未曾染上風寒風熱之人倏然病了,會更嚴重的,你且讓我再試試,若是發了熱,還是要重視起來。”
“怎麼試?”
李玉嫻猶豫了一下,隨後從長凳上起身,來到陸懷身邊坐下:“你來。”
陸懷乖乖地:“嗯?”
李玉嫻抬手,護住了陸懷的後腦勺,扶著她將她往自己身上靠。
“乾、乾嘛!”有些迷糊的神思突然被李玉嫻這猝不及防的動作給攪和開了,陸懷直直地挺著腰,將後背繃得筆直,硬是沒讓自己靠到李玉嫻身上。
“你...不要誤會,我隻是想著手試不出你的溫度,便用彆的法子...我並非是要做那些讓你不自在的事......”李玉嫻解釋著,與往常那平淡無波的語氣不同,這一句話,她說得有幾分遲疑,又磕巴了幾個字:“好麼?”
陸懷抿了抿嘴,沒有說話,繃著的身子卻是鬆了。
李玉嫻感受到陸懷泄了勁兒,就繼續按著她的頭,知道她的額頭貼上了自己的臉頰。
依舊是溫熱的觸感,與用掌心碰到時的感覺差不太多,陸懷並未發熱,李玉嫻卻覺得自己的心燙了起來。
她驀得有些恍惚,就這般靜靜地保持著這個姿勢,透過廚房那麵巨大的玻璃窗,看到了庭中的樹,心像是缺了一塊。
“試出來......了嗎?”
李玉嫻如夢驚醒,鬆開了手,眼看著陸懷身子擺正,用小鹿般的眼神看著自己。
“嗯,好像確實無事,這下我放心了。”李玉嫻的慌亂僅一瞬,快得除了她知道外不會再有彆人看出來:“你去房裡歇息歇息吧,我將桌子收拾收拾。”
“一起收拾吧,也不差這麼一會兒的。”陸懷將桌上的骨頭和殘渣收攏起來。
“下午有人會來住店麼,若是有,可以先交待給我,我替你看著。”
陸懷搖搖頭:“沒了,原本有,後來撤單了,可能是看了這邊最近幾天天氣,不想來了吧。”
“好,這樣最好,省得多費心,身體重要。”
“哎,我還想問問你今天上課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呢......糊裡糊塗的,怎麼就忘了。”
“不急這麼一時,我們朝夕相伴,還怕沒有時間細聊麼。”李玉嫻巧勁奪過陸懷手中的環保飯盒,用肩膀拱了拱她:“去休息,我來。”
“那你弄好了也來休息嗎?”
李玉嫻笑了笑:“你真是迷糊了,家裡還有兩房客人在,主人家都去休息了不像話的,一來他們有事也會找我們,二來總要有個人看家防賊罷。”
“噢。”也是,她還真是有些糊塗了。
“快上去罷,難道還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走了。”陸懷看了看李玉嫻:“你把幾個盒子的菜能並在一塊兒的就並一塊兒,等涼了就放冰箱裡,天氣雖然不熱但很潮,我怕放外麵了晚上就要餿了。”
“我曉得。”
陸懷一步三回頭,覺得確實沒什麼事要交待了,才最後留了一句:“要是有什麼事,你就下麵叫我一嗓子,我眯一會兒,不會真睡著的。”
“嗯嗯嗯。”李玉嫻一連串的敷衍,好像是難得的對陸懷沒有耐心。
李玉嫻特意沒有將視線留在陸懷身上,好讓她能走得堅決一點,直聽到腳步聲上了樓,才舒歎著氣,繼續將桌上的剩菜殘羹分門彆類收歸起來。
等收拾完畢,李玉嫻來到了客堂裡,拿出課本繼續學習。
她很自律,即使是來到這個五彩斑斕的現代世界這麼久,也並沒有太過於沉迷現代的生活模式,什麼電視劇、什麼手機、什麼遊戲......幾乎都是淺嘗輒止,可唯獨對一個人,是啊,竟是對一個人,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依戀。
而這樣的依戀,她是熟悉的,她也大概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更明白如若不加以克製,又將變成什麼。
“唉......”
事實就是,在心煩意亂的狀態中是無法將自己真正沉到學習中的。
更可怕的是,這種雜亂並非隻在這一刻,更是近期的常態。
她越是想要集中精神,就越是容易分神,越是分神,就越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集中精神。陸懷誇她用功,誇她是認真,誇她是學究,可陸懷哪裡知道,若是真用功、真認真、真學究,區區這些東西,哪裡需要她那麼長時間地研究呢。
而最近,她總需要時不時地提醒著自己一些,又或是在自我審識中不斷刺問自己——這個世界明明就不屬於自己,為何還要將這紅塵之心投入其中呢?陸懷是誰,是救命恩人,她如此善待自己,自己也合該不為她的生活再添苦惱才是。
更何況,她早已提醒了,她不想要那樣......
是不想要那樣,的吧?
李玉嫻苦吟著扶住了頭,頭裡好似被鋼針戳了一般,抽抽得疼。
明明自己與自己講定了,這一生不會再歡喜一個人的。
可為什麼呢。
為什麼偏偏上天還要再讓自己遇見一個陸懷,一個乖乖呢.....
或許,當初沒有跟著她踏進這個門就好了。
也不至於如斯糾結痛苦。
——
午後,雨水稍有止息之意了,但天色未明,遠望依舊烏雲密布,雷聲轟隆不斷。李玉嫻坐對庭院練字,而桌上已經攢了不少廢稿,皆是李玉嫻平時不會寫來收心靜性的草書。
她確然有著自己的心事,也是必須一個人獨處時才能去想明白的心事。
而直到一個巨大的霹靂閃過,隨後震響哐然砸在地上,才將李玉嫻驚得聳肩捂耳回神。
雨小了,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