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憐愛
阿爹的事,陸懷左思右想後還跟秦祈打去了個電話,也說了阿爹要給她卡的這件事。秦祈呢,全程都很平靜,見怪不怪,像是家裡的這些雞飛狗跳,早已無法影響到她一絲一毫,甚至還反過來跟自己說對不起,又讓她為自己家的事操心了......
秦家會這樣並非是朝夕之間的事,或者說,一個家,總會有些讓人無法追憶的往事,小到一次父母的偏愛,大到一次固執地轉身離開,最終促成了如今無法挽回的局麵。
而陸懷到底是個外人,無論秦家的阿爹阿婆多麼將自己作為親孩子看待,她始終隻能遊走在邊緣,去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無從體驗這一切的因果。
“不如憐取眼前人。”
看著庭院中為梅樹修枝的李玉嫻,陸懷心中倏然浮出了這麼半句詩來。她甚至一下子想不起來這詩是什麼詩,出自誰手,前半句為何,後半句又為何,隻是在腦海中曾經儲藏的、那片淩亂的文學知識中,擇出一星半點能表達自己心情的詞句。
“嗯?”李玉嫻聽見了陸懷這一聲沒由頭的喃喃自語,回身笑看她:“怎麼了?”
陸懷自己都還愣愣的:“什麼怎麼了?”
李玉嫻歪了歪頭,將手中一根剪下的枝子丟入簸箕,然後收好剪刀走近陸懷:“怎得如此感傷?”
“感傷麼?”陸懷將臉貼了過去,留戀來自她的溫存。
“不感傷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詞句?”李玉嫻將剪子輕丟在旁邊的廊柱旁,蜷曲起頗有些被凍僵的手指,用乾淨的手背蹭了蹭陸懷的臉頰,像是愛撫一隻貓。
“其實我都不知道這是哪裡的出處,隻是腦子裡突然想起了這句話,心裡想著你,就脫口而出了。”陸懷眯著眼,很享受李玉嫻這樣對她,即使摸上來的手很冰,觸臉時激起了雞皮疙瘩。
“不知出處倒也敢亂用,若是在舊時,該是要被先生打手心的。”李玉嫻今朝的興致應是不錯,說話亦是溫潤綿柔,好似預先繾綣了春光一般,對她存有百般的包容與愛撫之心。
“那你知道出處?你教教我?”陸懷語氣一嬌,就要耍無賴了,整個人更是沒有了骨頭般,徑直要往李玉嫻懷裡靠,想著李玉嫻多摸摸她,拍拍她。
“你呀......”李玉嫻倏然臉頰一紅,歎上一口氣:“若說出處,這‘憐取眼前人’一詞......若是我未曾記錯,應是在《鶯鶯傳》中提說的。”
“鶯鶯傳?”陸懷動用她那所剩無幾的知識後,想起了這熟悉的名字來自何處:“張生崔鶯鶯那個鶯鶯傳?”
李玉嫻勾唇一笑:“是,講得......可是個始亂終棄的故事呢。”
陸懷差點嚇得跳起來:“那我不是這個意思哦!”
“我曉得,我曉得,你這麼急作甚?”逗貓人早有預料,在其跳起之時就已經將臂膀攬至其脖頸間,將她勾按著安撫:“你在‘憐取眼前人’前加了‘不如’二字,論出處就不好在尋到鶯鶯傳那裡去了。”
陸懷哼了一聲:“是啊,我就記得這是一句詩詞,不是什麼小說故事裡的。”
“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李玉嫻輕輕念出上一句,替陸懷填好了考題:“晏殊晏元獻的詞作。”
“哇。”陸懷頗為欽佩地望著李玉嫻,剛想要誇誇李玉嫻的滿腹經綸時,又回味出這詞似乎也不是什麼覺得讓人高興的氛圍:“好像確實挺傷感的......”
李玉嫻沒有再調戲她。她亦知道近些日子發生了許多事,讓陸懷時常傷心感懷,加之自己身體總是不好,不僅勞她照料,亦讓她日夜憂愁擔心......感覺她整個人都消減了些,本就沒多少肉的臉,這會兒更尖兒了。
“總感覺是時運不濟,你說我大年初一要不要也去廟裡燒柱頭香吧?獎金不獎金的也彆去說了,反正本來就不是我們的東西,也不想著一定要得到,但你的身體......”陸懷真的快愁死了,去了西醫看也看不出什麼毛病,中醫開得方子也在喝,那些烏漆嘛黑的藥湯苦麼苦的要死,但喝進去好像也沒有什麼立竿見影的果效。
越是這樣,陸懷就越容易鑽牛角尖。最近總是胡思亂想,想著是不是因為李玉嫻從古代穿來的,這身體本來就不在現代的運行規則之內的,所以現代的不管是西醫還是中醫都對李玉嫻無效......
而這個念頭,她又不敢跟李玉嫻說,怕說了李玉嫻也會在意,可心事憋在心裡頭沒有了疏通的途徑,就容易淤塞,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以至於她這個從不信鬼神的人,也都想著要不要去求神拜佛試試了......
“你不要擔心,我向來如此,遇上冬日,病上些日子也是常有的事。”李玉嫻見陸懷麵露鬱結之色,就立即安撫她:“不是什麼大病,就是不管它,過些日子也會自行好了。”
“真的?”陸懷將信將疑。
“騙你作甚?”李玉嫻伸指彈了彈陸懷的腦門:“好了,進屋吧,外頭風要大了。”
“嗷......”陸懷噘了噘嘴,總覺得還是有些不對,但李玉嫻都這麼說了,自己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伸手摸了摸被彈過的額際,歎了口氣,一起回屋去。
——
臘月的最後幾天,舉國眾望所歸的春假終於是來到了。
照理說這應是一個回家的日子,但因著新時代年輕人的思想迭新,認為過年也不一定是要在家裡,甚至過年都不一定要跟家人過,畢竟春假雖叫長假卻也苦短,若是不介著這個時候出門旅行,恐怕一年半載的又要被鎖在工位上了。
所以春節的古鎮,是不會停歇的,張燈結彩,吃喝玩樂,吞吐著一批又一批的旅客。
陸懷是可預見性的忙碌起來了。
雖然家中住房統共就那麼些,再多生意也多不到哪裡去,可要命的是平時節假日來幫工的阿婆嬸嬸們在這種時候也很難留出空閒時間,畢竟他們不像這古鎮上的店員商家,做好了不休息也要賺錢的準備,他們很傳統,都有家人,都要過年,是顧不得到陸懷這裡在幫忙的。
好在現在有了李玉嫻,藝林空間那邊的課在小年夜前就都停了,她時間一空出來,就可以多幫幫陸懷,陸懷也總不至於像從前一個人的時候一樣,忙得死去活來都很難找到人搭把手。
“明天就是除夕了,晚上八點在廣場那邊有個煙花大會,聽說是今年好不容易才批下來的,明天我們一起去看吧?”陸懷拉著床單的一頭,與李玉嫻相對而立,兩個人默契一甩,就將濕床單甩開,掛到露台的晾衣繩上。
李玉嫻一邊彎腰從洗衣籃中拎出一張枕巾甩開,一邊接言道:“煙花?”
“誒?對哦,你們那時候有煙花嗎?”陸懷一拍手:“不對,應該是有了吧?好像曆史書上學到過?”
李玉嫻掩唇一笑:“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