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負擔
“自幼,我外祖母或明裡或暗裡會將自己私庫裡的銀子分出一些補貼我與我母親,又時常拿話來教導我,說,錢若是用到對處,總比人情世故更易拿捏些,還說,如今這男人當道的世道,女人才更應好好掌管手中的錢財,嫁妝多了,夫家就不敢輕看你,差人辦事要舍得打發,這樣下人才不怠慢你......我記在心裡,也將那些所謂要作嫁妝的財物都收管好,隻可惜,卻是沒有一樣能帶來的。”
講論起一些往事,李玉嫻一聲歎氣,包裹了諸多的無力。
陸懷也不敢問李玉嫻這麼些年偷偷藏了多少私房錢,隻怕問了,一是問了也沒用,反正這些錢都已經放在古代壓箱底帶不過來了,再者一想到這些錢要麼都爛在庫裡要麼就是便宜了其他人,彆說李玉嫻,就是自己都替她肉疼。
陸懷斜靠在沙發上,掰了一點從喜洲古鎮上買回來的特色小吃喜洲粑粑,遞到李玉嫻嘴邊:“哎,你一說外祖母,我就想她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身體還硬朗不硬朗。”
其實是李玉嫻想了。
人總是想要將自己覺得重要和開心的事,與最親近喜愛的親人分享吧。
“哎,若是也能像打電話這般,給外祖母通個電話去就好了。”李玉嫻從陸懷手裡銜了一些餅子吃了,歎道:“讓她知道如今我在這邊的世界好好活著,又遇上了歡喜之人,她應該會高興的。”
陸懷聽了忍不住一樂:“外祖母這麼開明麼?一問,結果發現自己的外孫女被一個女人拐跑了,會不會氣壞了?”
李玉嫻:“......”
見李玉嫻不說話,陸懷也反應過來了,自知這個玩笑不好笑。
“哎,我瞎說的,你彆往心裡去。”
外祖母於李玉嫻來說實在是很重要的人,自己確實不該隨意調侃,顯得不夠敬重。
這邊正想著要不要再道個歉,那邊卻聽李玉嫻認真道:“彆人且不說,但外祖母......我想應是會高興的。相較在那些陳詞濫調的規矩裡腐爛死去,能在這樣的世界裡新生已然是一生所不能求的美事,若她知道我來到了這樣的世代,她興許會說......”
她頓了頓:“遇上這麼好的世代,喜歡什麼就去喜歡什麼罷,就是彆再回來了。”
陸懷:“......”
這下,換陸懷說不上話來了。
她倏然有些慚愧。
“是我狹隘了......”
是現代人的驕傲,反倒讓她狹隘了。
以為一個時代的遠去,是連帶著那個時候的人、物、見識、意誌一同作了古,以為在那樣的規矩裡,人總是脫不開時代的束縛。
但也許並非如此,無論是在什麼樣的世代,愛始終都是愛,不管是什麼愛,始終能讓一個人為另一個人,拋卻一些偏見與纏累,向著她好,也盼著她好。
“不是你狹隘。”李玉嫻笑了笑:“大抵是你還不夠了解外祖母罷。”
陸懷咬了咬唇,期待地望著李玉嫻:“那你再給我多說說她,你好久沒給我講故事了,罰你今天給我講十章。”
李玉嫻頓時佯裝打起了哈欠:“困了......”
“你不要演戲!”
——
故事與美食,間或去吹吹不同時態下的湖風,依循著網紅打卡攻略拍拍照,三天一晃就‘蹉跎’過去,樂不思蜀。
然不管日子多麼舒坦多麼留戀,人總要啟程的,後麵仍舊有其他的風景要去見見——見過了大理的洱海,接下來就是去麗江看雪山了。
因為在大理比預期多待了一日,時間上比原計劃的稍微緊迫了些,所以陸懷避開了據說商業化嚴重的麗江古鎮,直接將目的地定在了接近玉龍雪山的白沙古鎮。
以她們的腳程和體力,估計玩過雪山就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
“是不是又難受了?”想是因為這幾天累了,一大早出發到麗江,打車到酒店,李玉嫻又有些暈車,臉色不太好。
陸懷擔心的就是這個。
一圈玩下來,彆說是李玉嫻,就是她自己都已經覺得疲憊。
她們會在大理待上這麼多天,除了喜歡大理之外,還有一層原因,就是因為真的玩累了,不想那麼頻繁地挪地兒......
“胸口有些疼。”李玉嫻側歪在沙發上,單手撫著自己的心口,說話都提不起勁兒。
陸懷頓時緊張了起來,挨過去急問:“哪種疼?是之前疼過的那種嗎?”
“不是。”李玉嫻搖頭。
“來我看看。”
李玉嫻挪開自己的手,讓陸懷看。
陸懷極小心地觸了觸她的心口:“是動了會痛還是不動也會痛?手可以抬嗎?”
“動了會疼,呼吸也會有些疼,手也可以抬。”李玉嫻將自己的感受如實說來:“在車上的時候就隱隱有些,但還可以忍受,我就沒有說。”
“怎麼就不說呢?有一點不舒服也要跟我說啊”一想到之前她說自己心絞痛,那種急出一身汗的感覺還記憶猶新呢:“你是不是在大理的那兩天就已經有點症狀了?”
要是那時候就難受,她都不會帶著她來麗江,索性歇一歇,直接回家了。
這麼一說,以李玉嫻的性子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她完全可能會因為怕誤了下麵的旅行選擇隱瞞。
李玉嫻搖了搖頭:“沒有,半程的時候......”
“其實......這兩天,我還做些奇怪的夢。”李玉嫻眯著眼,眉毛擰到一處,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還是因為那些詭譎的夢。
“夢?又夢見什麼了......”
多夢並不是什麼好事,說明她睡眠質量不好,而引起睡眠不好的原因太多了,生理上的,心理上的,都有可能,
李玉嫻短促地喘了一口氣:“昨日,你與我說,我們此行來到麗江,主要是來看雪山的。”
“嗯。”
“於是夢中......我亦夢見了我見了我們來看雪山......”李玉嫻神色中摻著些許驚懼和恍惚,好似不敢將那些夢見的場景傳訴出來:“和先前那日夢見洱海邊的事,有些像......”
說著,李玉嫻的眼眶泛起了些許紅意:“我從未見過那雪山,也不曉得夢裡的雪山與我們要去看的玉龍雪山是否一樣,隻依稀看到我們確然坐了索道也登了山,你......”
“我......怎麼了?”
“你跌了一跤,摔得很重,我急壞了,再後就醒了。”
與洱海大魚不同,那些光怪陸離的場景,隻要是醒來,就能大致分辨出那大概是假的,且情境之中又關乎著喜事,心情也好過於直接做噩夢的強。
可昨夜的那個夢,並沒有喜事,真實地讓李玉嫻害怕,怕這不僅僅是夢,還是預言,怕夢成真,怕陸懷會受傷......
“這應是後半夜的夢了,前半夜我亦做了個夢,已經不太記得夢見的事,但終究不是什麼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