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 隻能說,不太樂觀(2 / 2)

春不曉 薑澄 5245 字 9個月前

“是的。”李玉嫻點頭。

看來沒有什麼破綻。

“你冷不冷?”

陸懷:“......”

該不該說,習慣了關心她,當她反過來關心自己的時候,也會有受寵若驚的感覺。這兩天的李玉嫻很正常,不,應該說,正常的時候遠超之前那些迷糊日子,這讓陸懷很高興,卻也很害怕,高興的是妄想著她能越來越好,害怕的是怕成為轉瞬即逝的回光返照。

“我不冷。”陸懷攥了攥對方的手。

這隻拿了大半輩子書和粉筆的手,乾燥、溫暖、卻也避免不了歲月的摧殘:“哎,你還記不記得,你說等你身體好些,想再去趟大理?”

“大理?”

李玉嫻輕鎖著眉,目光定在一處,久久不回應。看她這樣,陸懷就知道她可能是在想大理在哪裡。

陸懷抿了抿唇,忽略心中那分失意:“對呀,雲南,大理,我們定情的地方,記不記得以前還說,我們20歲去一次,40歲去一次,60歲去一次,等80歲的時候,要是還走得動路,坐得了飛機,就一定要再去一次,接下來就可以慢慢......”等死了。

當初是這麼說的,可如今,最後三個字卻很難說出口。

人在年輕的時候,好像很容易就把死掛在嘴邊。

因為年輕,因為知道若非意外,死這件事究竟離自己遠,所以可以肆無忌憚,甚至可以說得很美好,什麼陪你一起等死,什麼你先死我後死......

“是的。”被李玉嫻抱著的胳膊感受到莫名的緊迫壓力,陸懷低首看著李玉嫻格外用勁後,連帶著嵌在手背上的滯留針都繃緊了。

“對,去大理。”她再次肯定道。

“那等這次身體休養好了,我們去一次大理,提前去。”

其實約定好的年紀,並非是要在歲數整的時候去。

28歲大理定情,無論是在那時還是這時,28歲都非青澀的年紀,但於彼時的她們來說卻是純情得無可救藥,不隨主流、被排斥的感情,從陌生到熟悉,從友人相惜到戀人相愛,要戳破談何容易。

43歲再到大理,不再年輕的軀體,豐載閱曆,見過大好河山,對眼前的風景更多是懷念而非驚豔,會感慨時代變遷,會感慨社會飛速向前,偶或街角見到不顧忌世俗眼光而互相親吻的女孩,也會勾起一些莫名的悸動,一邊說著要效仿,一邊又將老婦老妻的借口拿出來,羞於效仿。

再之後,年歲逐漸往上,身體大不如前,但也算自然老去,一切美滿。年輕時做好的打算,讓年老之後的兩人在經濟上並沒有太多壓力,她們還是那麼喜歡去嘗試新鮮的玩意兒,年輕人的玩意兒,在健康允許的情況下,吃網紅店的炸雞麵包,喝咖啡奶茶,去旅行,拍視頻......

雖然愛人之間談感謝,總顯得生分,但陸懷此生一直都對李玉嫻心懷感激。

感激她自始至終那麼堅定地選擇自己、依順自己,從不後顧,無所畏懼。認識她的人都會覺得她是個無比溫和向善的人,誠然如此,但又不止如此。

李玉嫻,並不溫和,恰恰是她的堅韌,與她一起撐起了一個家,斷絕無數閒言碎語與目光。

然而,隻至如今,滿頭華發生。

這一份堅韌似乎還是敗了,敗給了歲月,敗給了病痛,敗給了一個人最終都會去往的終點。

陸懷不知道該怎麼辦,體檢中心的電話、複診的結果、一張張CT單、一句句關於病理的專業術語、什麼腺癌鱗癌、什麼基因送檢、還有名字複雜到讀都讀不通的靶向藥名......

所以選擇一到60歲就去大理是正確的,畢竟往後的每一年,你都不知道身體會是什麼樣的狀況,就像現在這樣,誰能想到呢?

“海。”

“對!海,洱海!”

李玉嫻隻說出了這麼一個字,陸懷都很高興:“我們在洱海邊交換戒指,記得嗎?”

“嗯,記得!”

不會去深究李玉嫻所言的記得是真記得還是假記得,隻要她有回應,陸懷就高興:“我在想啊,不過也就是先想想,以後我們要不要就去大理生活吧,那邊暖和,可能對你身體更好。唉,但看病肯定是不方便的......”

不止如此。

手頭上經濟也拮據,李玉嫻看病吃藥的花費很大,大概率支撐不起在外麵旅居的開銷。

所以也就隻能想想,嘴上說說,做做白日夢。

李玉嫻沒有再說什麼,又走了會兒,陸懷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帶著她慢慢踱回病房,照顧她睡下,兀自一人去找朱醫生。

這位朱醫生一直都是李玉嫻的主治醫師,四十幾歲,年輕有為,也是李玉嫻曾經的一個學生在得知她的病情之後為她們牽線找的可靠醫生。

“陸阿姨。”她見到陸懷來找她,就招手,引她去辦公室。

“哎,這次怎麼樣啊?”

朱玥歎了口氣,坐定將電腦上的片子放大。

而陸懷一聽她歎氣,心就冷了下去。

“隻能說,不太樂觀,防護還是差了,這幾次肺炎流感,肯定對她身體有很大的影響。”

“......”

“不過這種全球性的疫病無可避免,防護做得再好也很難防住,隻能說苦了免疫力差的老人和孩子。”

“那......朱醫生......”陸懷抹了抹眼淚,不敢問。

“看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吧。”這種情況,作為醫者早已見怪不怪,但與這兩位老人打交道這麼久,難免也會於心不忍:“就算是現在的醫療水平,等到了這個階段,還是說儘人事看天命,有的人求生意誌很強,心態好,可能比醫生預測的還要活得更久更好,人的身體是很難說的。”

醫生這番安慰話,聽起來不刺耳,但陸懷也不笨,知道人家的意思。

“我看她很痛苦。”陸懷壓下哽咽:“這半年,越來越嚴重......”

“很少有不痛苦的......”朱玥歎氣道:“相對來說,她的情況已經算很好了,你們體檢做得勤快,發現的時候還在早期,一開始控製得就挺好的,不像有的人,已經拖到中晚期,後麵基本都是在病床上度過,那日子更難過。”

“......”

可是,接下來,李玉嫻不就是要過這樣的日子了嗎?

“陸阿姨......”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是嗎?”陸懷問。

“......是的,我開一點護肝的藥和止痛藥給你們,要是特彆疼的話就可以吃止痛藥,回去注意身體,吃得下的話就多吃些高蛋白的魚蝦牛奶什麼的,最重要的是多和她說說話,心情也很重要的,有什麼不舒服的就來找我......”

“好,謝謝你,朱醫生。”

“然後阿姨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