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媽媽。”江眠鬆了口氣,道謝,然後掛斷電話。
他沉默地走回家,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他做了無數個夢,每次夢的結局,都是他差一點就可以握住於桅的手,但是,真的就差一點,他一次也沒有握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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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老大沒有催他回學校,他就自己在家帶著。
律師去跟進案件進度了,黃麗和老頭都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兩個人都陷入了重度昏迷。
江眠即使是學醫的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傷著的是胸腔,但是人卻一直醒不過來呢?
好歹是個殺人未遂,律師的申辯空間也大多了。
加之黃麗本身就把老頭也捅成重傷,雖然是一碼歸一碼,但是也可以說明黃麗並不是完全無辜。
江眠本來有兩次機會可以去探視於桅,但是於桅不見他,江眠隻能通過律師把老頭已經脫離危險這件事帶給於桅。
他不知道於桅是什麼反應,聽律師說他坐著沉默了好久然後直接結束了探視。
五月到了,這件事已經快過去了二十天,一審終於開始了。
其實原本是沒有這麼快的,江眠媽媽托關係拉快了整個案件的進度。
她中間本來說要回來一次,但是江眠卻說不想見她。
江眠誰都不想見,廖老大也來他家找過他,他也避之不見。
一審那天是他這二十多天裡第一次見到於桅,於桅還是那樣,隻是頭發長了,他帶著手銬站在法庭中間,沒有看江眠一眼。
但是江眠一直看著於桅,一眼也舍不得錯過。
其實這幾天他有想過於桅到底該多恨他啊,老頭和黃麗同時躺在地上,但是他去救了黃麗。江眠不怪於桅恨他,他也怨恨做出那個反應的自己,但是他彆無選擇,就算是再來一次,他也會那樣做。
江眠媽媽找的律師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律師,還找到了很多年前於桅去報警說黃麗家暴的事,廖老大作為證人站上了法庭,拿出了一些證據證明黃麗確實對於桅進行了長達數年的暴力行為。
王剛也找自己母親拿到了以前的一些老照片,渾身青青紫紫的於桅無助地站在他們麵前。
這些證據其實都不那麼有力,但是抵不住多啊,當年住在黃麗家附近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這件事,也有很多願意出來作證的。
因為這一證據,於桅的一審結果比想象中好很多,三年零六個月。
律師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所以他們也沒有上訴。
於桅被押走的時候看了一眼江眠,江眠站在人群中表情木然。
這是他們在彼此少年時期中最後一麵。
之後無論江眠怎麼想去探監,於桅都是拒絕。
江眠覺得於桅應該是恨他的。
但是這種恨讓江眠很安心,於桅至少恨他不是嗎?
至少於桅心中有一種情緒始終掛念著他,不至於從此陌路,一生不見。
江眠上大學的第一年,老頭走了。
深度昏迷之後身體機能都得不到很好的營養,死是遲早的事情。最後彌留之際江眠用了很多辦法想留下老頭的命。
他始終覺得就算老頭要死,也一定要在於桅出來之後再走,但是老頭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他估計是因為太久沒玩遊戲了,想快點解脫到下輩子玩遊戲去了。
葬禮是廖老大操辦的,他是長輩他懂這些事情到底該怎麼做,很風光的葬禮,老頭之前的學生都來了,王剛也來了,他送來了一束花,他說是代替於桅送來的。
老頭埋在了他家的後山上,他說過想回那裡。
王剛後來當著江眠的麵給於桅打了個電話,說了這件事。於桅沒什麼反應,隻是沉默地掛了電話。
黃麗還沒死,一直在昏迷之中,據說黃天奇把她接回家照顧了,江眠不是很清楚。
那個春天連帶著之後的所有時間都過得很快,江眠還沒來得及去品味這一串變故之後的事,歲月就把他推到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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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屆的學生知道,他們赫赫有名的班主任廖老大總喜歡說他上一屆的一個學生。
按照他的說法是“學習認真且天賦極好”,“省一是家常便飯的狀元苗子”,但是他們班的人都不怎麼信這個傳言,因為廖老大帶的上一屆,考得最好的那個離狀元還有很大的差距。
這個上一屆的學生,到底是哪個上一屆的學生?
每次有人問這個狀元苗子最後去哪裡上學的時候,廖老大就不說話,沉著臉很不開心的樣子。
後來沒人去問了,隻是廖老大還會不停地說。
狀元最後沒有當狀元,他高考沒有參加,去本地一個交錢就能上的專科念了一個環境衛生專業。
廖老大問過他以後要乾嘛,他說去當環衛工人也好。
廖老大知道他說謊,他隻是想呆在這個城市等於桅回來,
他不該糟踐自己,去那樣的學校,但是每當他這樣說的時候江眠總會說一句,他就是試試,試試這個人生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改變。
江眠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都可以從一個天之驕子變成一個壞學生,但是於桅入獄的命運卻怎麼也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