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有你兄長的信。”紅妝打開一個木盒,從裡麵取出一封信遞給蘇娮。
蘇娮匆匆接過,這是她數月來第一次拿到兄長的回信。
信箋足足有七頁之多,比尋常的信厚重。蘇娮逐一細讀,不肯落下一處細節,無聲的珠淚灑滿紙頁,洇濕了字跡。
蘇娮一瞬慌忙,伸手去擦,反而一片模糊。信首處“無憂”二字混著淚水,再也看不出原來的字跡。
蘇娮強忍著淚水,哽咽著好不容易將信讀完。信中陸雲衍告訴她,幾年前他們一起栽種的雪梅終於開了花,他希望她有一日能夠看到,便畫了一幅墨梅圖。而且他已經學會了包餃子,等著她回來,他親手包給她吃。
由於她常年在外替長公主做事,身上有傷,每到寒冬便會發作,疼癢難耐。陸雲衍便囑咐她要多添衣注意保暖,不能因怕苦不按時吃藥。關於她的事情說了很多很多,可是對他自己,他卻隻說他過得很好,讓她不要擔心。
可是,蘇娮怎麼可能放心。
秋冬來臨時,陸雲衍的腿疾就會發作,嚴重的時候根本不能下床走動。沒有她在,那些仗勢欺人的奴才會打罵他,羞辱他,種種惡毒又怎麼是他一個人微言輕的宮廷畫師能應對的。
她實在太清楚他的處境,隻要長公主心情好,容他作畫,他或許還能得到一時善待。可長公主她心情一貫陰晴不定,若心情差些是最會折磨人的。
可是,她明知道這些,卻什麼都做不了。
她隻能求紅妝,哪怕杯水車薪,“紅妝姐姐,我求求你,你讓你的朋友幫幫忙,我,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紅妝也忍不住動容,她比她大幾歲,是看著她長大的,可是她也不過是長公主的一顆棋子罷了。
紅妝無奈道:“無憂,你既喚我一聲姐姐,我能幫的自然會儘力,可是……”
紅妝強忍著心緒轉過身去,抬眼看天,試圖將淚水逼回到眼眶,很久她才說:“無憂,其實,我…我們都不過是棋子,誰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成為棄子,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身不由己。”
這麼一說,蘇娮就明白了。
她知道紅妝良善,可是再良善的人也有難言之隱,也有保全己身的本心。
她們這些人,都是長公主手中廝殺的刀劍,在每一次任務中,活著已經是上蒼最大的恩賜。
紅妝看著她仿佛看到自己,“無憂,你要儘快找到那個地方,我待在長公主身邊那麼多年,我知道那個人對她很重要,或許你幫她找到了,她滿意了就會放過你們兄妹。”
“可是那個人不是已經死了?”
紅妝朝她搖搖頭,道:“無憂,你不明白,有些人雖然死了,卻活在另一個人心裡。”
她已經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但她還是希望無憂可以得償所願。
“等我完成任務,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好。”
……
蘇府,雪苑。
冬月嚴寒,院子裡幾束梅花含.蕊而開,花香混著冷鬆的味道,迎風陣陣,暗香悠遠。
天光下,女子身形妍麗窈窕,淺淺流光覆在她麵孔上,隨著溫婉的眉眼流瀉暈染,唇角微微上揚,添卻幾番明媚,煞是好看。
這個時候,本該用過飯便作歇息。可飯後,前院又著人來請,卻是蘇弘有事要吩咐,蘇娮隻好前往前院書房。
到時,卻發現尤氏母女也在。
在蘇弘跟前,這母女二人自然是端莊得體,即便見著她也麵色溫和,和和睦睦的,反倒真像那麼回事。
蘇娮依禮朝蘇弘尤氏福了福身,溫言頷首道:“見過爹爹,母親。”
語罷,方朝蘇妙行禮,喚了一聲:“妹妹。”
蘇妙涼涼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從檀木椅上站起來福了福身,道:“姐姐。”
許是蘇弘知曉這三人不過是做得表麵功夫,也懶得看這一出戲。
坐在上首的他清了清嗓子便道:“都是一家人,不必這樣多禮。”
蘇娮隨後坐在靠近蘇弘的位置上,與蘇晚吟正好麵對麵。
“娮丫頭,明日是寧遠伯爵府辦的菊花會,你也同去吧。”
此話一出,尤氏的臉色微變,蘇妙卻難以置信般看向蘇娮,心中有萬千不甘,隻是礙著蘇弘的麵並未發作出來。
往日裡父親在這種事上根本不過問,可是如今不知怎的,竟突然要蘇娮這賤人也跟著去,這不是成心給她母女二人添堵嗎。
想來,父親最近當真是魔怔了。
那可是寧遠伯爵府設的菊花會,京城不少名門貴族期待許久,蘇娮這鄉下來的賤人如何能登的上大雅之堂?
一旁的尤氏靜靜打量著蘇弘,她卻是知道讓蘇娮去赴會意味著什麼。縱然心有不平,卻隻能忍耐,向蘇弘道:“如此也好,我這便命人替娮丫頭準備。”
蘇弘聽了自然滿意,此事他自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蘇娮倒無所謂,可當她退出書房時,無意識抬眸卻與蘇弘撞上。蘇弘殷切地凝望著她,似有深意,隻是她看不懂,也不想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