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她心中的氣便減了幾分。
此時,偏殿隻剩下他二人。
眼前的女子,倔強堅韌,眼眸泛紅,不知是氣得,還是委屈。可偏偏沒有舍得落下一滴淚來。
“你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究竟是誰教你的?”
蘇娮攥著泛紅的掌心,抿唇道:“無人教我,就不勞先生費心了。”
“也對,這樣的法子,隻有蠢人才會用。”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法子,卻偏偏用這樣極端的,一點兒都不顧惜自己。
對自己,太狠!
當然,他也是其中一個蠢人。
他選擇的路,深淵無邊,明知會吞噬自身,付出血肉代價也要與黑暗共存,辟出一條路來。
因為,他的身後沒有退路。
“謝泠!”蘇娮的目光突然與他對上。
謝泠見她終於露出本來麵目,不再小心謹慎,不再討好他,隻是出乎本心的反抗。
“怎麼,蘇姑娘終於不再裝了?”
“……”
“還是說蘇姑娘此舉是不信謝某,覺得謝某會不明事實就冤枉了你?”
“……”
蘇娮始終不說話,因為謝泠字字句句皆是她內心真實寫照。
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謝泠見她不答話,也不多言,隻是走向旁邊的木櫃,取出一個白瓷瓶來,遞給她,道:“到底是個姑娘家,這樣衝動行事就不怕傷了自己?回頭讓你傅先生見了,恐還抱怨謝某照顧你不周。”
蘇娮推開他的手,不肯接藥,麵上寫滿了拒絕。
“我不需要。”這回卻是連先生都不叫了。
謝泠倒沒有怪罪她的無禮,隻想著她難得顯現出真性情來,也好過先前那樣小心翼翼,或是討好。
謝泠耐心極了,算來他大蘇娮五歲,如何會計較太多。他強行拉過她的手上藥,可蘇娮如何肯,兩相彆扭間反而碰到傷處,蘇娮下意識將手縮回去。
可謝泠執意要上藥,蘇娮乾脆直接將手遞給他。
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替學生上藥也無不妥。
謝泠擰開瓷瓶,用木棉棒蘸了淺青色藥膏,往她手上紅腫處塗抹。
二人瞬間湊近,氣息交彙,謝泠身上沉冷的雪鬆味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女兒家脂粉香。
味道雖不刺鼻,謝泠還是皺了皺眉。
這邊,謝泠塗藥本塗得不易,誰知這丫頭嘴裡突然不滿咕噥了一句:“痛……”
謝泠麵上隱而不發,繼續上藥。
沒一會兒,蘇娮又不滿吐槽:“先生就不能輕一點?”
“還是痛……”
“蘇娮!”
一聲冷嗬,蘇娮不敢再多嘴。
謝泠麵色沉冷的看著她,目光鋒銳,寒芒裡露出幾分難以掩飾的不耐。
蘇娮從未見過他發火,一時間愣住。
完了,一時得意玩過火了!
其實,她原本不過是想小小捉弄一下他。
但是,讓謝泠真正發火的原因卻不是她小孩子家的玩鬨,而是她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每一次說話時總離他近一些,直到謝泠腦子裡緊繃的那根弦斷裂,這才忍不住發了火。
這股火氣成為了一個導火索,連同著近些日子因朝堂之事所積存的煩躁鬱氣儘數發泄。
他慣是喜怒不形於色之人,偏又極其克製壓抑,一腔鬱氣發泄出來反又歸於平衡。
“那隻手。”
謝泠表情收斂了幾分,抬手繼續上藥,蘇娮也不敢躲,乖乖將手遞上,任由他繼續。
謝泠倒也仔細,拿了乾淨的絹帕浸了藥酒替她清理傷口,而後上藥包紮。
不多時,蘇娮眼裡便滾著紅熱,眼看著就要落下淚來。
“疼……”這次是真疼!姓謝的,你是故意的吧。
“疼也忍著!”謝泠這一次毫不留情,按著她的手不讓她脫開。
他刻意離她遠了些,自然上藥不夠細致。
蘇娮:“……”
她腸子都悔青了,怎麼就腦子突然犯軸讓他上藥,這不是活生生找罪受。
一刻後,蘇娮終於上完了藥,額頭上浮起一層冷汗。
謝泠輕歎了口氣,本來能半刻完成的事情,偏拖了一刻鐘。
這擱在他往常,可是不曾有過的事。
而耽擱他講學時間的“罪魁禍首”,這會兒卻委屈巴巴的憋紅了眼眶,鼓著臉不滿地看著他。
謝泠也懶得與她計較,“去雲升殿,我隨後就到。”
蘇娮也懶得看他,賭著氣徑自出了偏殿。
謝泠舒了舒鬱氣,看向殿門口,也不知蘇尚書是怎麼將女兒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