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佳節至。
這一天,每家門戶皆裡外灑掃一遍,與親人團聚,邀燈賞月,同食月團。謝府的門庭依舊冷清,謝泠除夕也不過,何況一個中秋。
這樣的時節,宮中照例要設宴,謝泠不喜應酬,便告了假。如今他深為皇帝倚重,更沒有人敢有微詞。
府中時,一襲素袍,一架素琴,這樣的平淡日子與往日並無不同,隻是這樣的時候,心情難免起落。
這麼多年,每當憶起容笙總教他心潮起伏,隻恨不得自己是那地獄修羅,可以將那些人一一屠戮乾淨。可如今,他的局還沒有布好,邊境戰事未平,不易引發內亂,塗炭了國中百姓。他謝泠一人的仇怨自當尋人去報,累不得百姓旁人。
他亦是,容笙亦是。
聞月叩開雅月堂的門入內,謝泠朝他看過來,“聽竹一行可還順利?”早先,他派了聽竹前往天機閣辦事,閣中近日與萬絕門的人有所交涉,雖是小事但恐牽扯大局。
聞月應道:“主子,事情尚且穩妥。”
謝泠道:“準備些東西,日落前出府一趟。”
不用多言,聞月也知道他要去什麼地方,隻下去準備一應物品。
這廂剛出了門,迎麵就碰上無憂。聞月頷首行禮:“見過姑娘。”
無憂亦回禮,隨意問了句:“你這是去乾什麼?”
聞月也不掩飾,隻道:“應主子吩咐,去準備些東西。”
“先生要出府?”無憂問道。
聞月應是,“若姑娘無事,我就先行離開了。”
無憂隻得讓開路,讓他先過去。人走後,她也匆匆離開,各自準備。
今日是中秋,倒是一個好時機,她就不信謝泠不會去看望故人,想必此行必是為著容笙。待了幾個月,她也不見謝泠在京中有多少好友,除卻那個討人厭的裴遠。
出了府,置辦了一件夜行衣,武器照常,還是那件削鐵如泥,輕薄無比的軟劍。
好不容易等到申時末,謝泠終於出了府,無憂不遠不近跟在他們後麵。
聞月駕馬車行了半個時辰,身後不時有疾風掠過,隱隱還夾雜著輕微的腳步聲。
“主子,有人!”
謝泠如何不知道來人輕功了得,隻道:“不用管。”
聞月稍定心,揚起手中馬鞭,驅使馬兒加快速度,馬車很快朝前方行進。
郊外,一處密林。
謝泠下了馬車,兀自朝林內步去,聞月緊隨其後。無憂不敢跟太近,待入內尋了一處灌叢隱匿,遠遠看著。
入了秋,墳包生了些許雜草,淺淺麥黃,預示一季又過。
兩支白燭間,三線檀香嫋嫋燃起,淡淡的煙霧間籠著一張神色莫測的麵孔。
謝泠忽然說話:“聞月,你先離開吧。”
“主子,這......”
謝泠知道他要說什麼,隻道:“天機閣中從無善類,若沒有幾分自保之力,自然當不成什麼閣主。”
聞月如何不知道,隻是如今為著無憂姑娘,主子已經得罪太多人,屢次更改計劃,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主子,保重。”聞月很快離開了。
聞月一走,無憂鬆了口氣,麵對兩大高手,她還是有點不易。
此刻林中風聲蕭蕭,鳥獸低鳴,謝泠處理墳頭雜草,一絲不苟,極度認真。
“阿笙,我來看你了。”
無憂是聽過容笙這個人的,此景一看,果真謝泠與他情誼深厚。那樣一瞬,心頭有一絲不忍迅速劃過,可很快又被更大的恐懼吞沒,那一截斷指成她這段日子不能安心的夢魘。隻要做完這一件事,她就能救出哥哥,就能脫離長公主控製做回普通人。至於謝泠,這些日子勞他照懷,等事後她救出哥哥,憑他處置,也算有個交代。
無憂隱在叢中多時,腿腳有些麻,此番她既知曉墳塋位置,便不欲多留。誰知剛起身時一個清冷聲音響起:“既來了,為何急著走呢?”
無憂腳步一頓,卻很快反應過來,抬步急走。故意將音線壓低:“閣下未免管得太寬。”
謝泠眼見那黑影掠過,抬步去追,隻三個來回便將人截住,即便來人再好的輕功也脫不得身去。無憂哪裡料到他會直接追上來,還擒住自己的腳踝,如此她即便插了翅膀也難逃,不覺心中暗罵。
“放開我!”無憂抽出腰間長劍,襲向他,卻被他輕鬆躲開。偏他手上力道極大,鬆開腳踝反擒了手腕,無憂手上吃痛,手一顫軟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這下,劍沒了。
謝泠掀唇輕輕一笑,“在下尚且好奇,姑娘還有什麼武器?”
無憂瞪著他,氣得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謝泠趁她不注意,掀開了她麵上的黑紗,所有驚懼,心虛一一浮現。
謝泠倒還明知故問:“無憂,原來是你。”
“為何作這身裝扮,還有為何不光明正大跟著?”
無憂此時憤怒大過心虛,怒而甩開他的手道:“先生不會不知我是什麼身份吧?”
謝泠道:“你是誰的人,做過什麼,這些旁的我倒不感興趣,我隻知道你是無憂。”
謝泠看她時眸光灼灼,湧動著暗夜星河,無端吸引人。無憂忙避開他,前行幾步和他保持好距離,“走了,不用送。”再待下去,她會想殺人。
這一次謝泠倒未攔她,任她去了。
回到墳塋前席地而坐,沽酒為伴,似是往日口吻一樣,“阿笙,她就是無憂。”
“我找到她了......”
...
無憂回到謝府後,第一件事就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