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人講,這周知斐也是個有能耐的,在朝中倒算為數不多的一股清流,單單品行是沒得挑的。”裴遠不覺想起他與周知斐見過一麵,芝蘭玉樹般的君子人物,他是比不上的。他還要再說,誰知身旁一個聲音傳來,聽著平淡而內裡洶湧,“你若再多話,將你扔下去。”
裴遠一個激靈,連忙賠笑道:“哎呦,子焱兄,可彆。”不覺思索起他到底哪兒得罪了他,他看向聞月,投給對方一個求助的眼神,誰知聞月回給他一個“不知死活”的眼神,裴遠隻好自個兒猜。
看得出來,謝泠似乎對周知斐不大友好,難道他們的關係......
情敵?
裴遠陡然悟了,看著謝泠仿佛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謝子焱,你,你原來嫉妒那小子啊。”話一出口,他就下意識捂上嘴。
但,已經遲了。
謝泠毫不留情:“讓他下去!”
這一回輪到聞月幸災樂禍,“裴老板,你是自己下去,還是我幫幫你?”
裴遠艱難玩著二選一的遊戲,懇求道:“有沒有第三種選擇啊?”
聞月輕輕一笑,將人逮小雞一樣拎起來,隻往外一拋,裴遠皮球一樣滾下了車,偏聞月使了幾分巧勁,人落了地也沒怎麼傷筋動骨。
聽竹在前麵駕車,聞聲也是輕笑,隻將手中皮鞭一揚,再落下時那馬兒吃痛,瘋了一般往前飛奔,任裴遠怎麼也追不上。
裴遠一路追趕著,顧不上痛,隻破口一樣大罵:“謝泠,你他奶奶的,自個兒討不著媳婦怪誰,還不是自己不中用......”
“混蛋!一幫混蛋!”
裴遠跑了幾步便上氣不接下氣,好在他的人很快趕上來,才免了一番辛苦。
走了裴遠,車內隻剩下聞月和謝泠。
謝泠倒沒生多大的氣,聞月看了一眼後方鬆了口氣,誰知這口氣才下去便又提上來,謝泠突然問:“我當真不如周知斐?”
這......
聞月不知怎麼回答,後背上已起了一層冷汗,索性大著膽子踢皮球:“主子以為呢?”
謝泠淡笑不語,聞月覺著他嘴角沉沉的,以為要發作,便將聽竹給賣了,“主子不妨問問聽竹,他的話最真了。”
“也是。”謝泠同意了。
駕車的聽竹無端躺槍,隻能硬著頭皮接下這靈魂一問,“在聽竹心目中,世上所有主子都不如您。”
這回答著實有點答非所問了。
謝泠未評,話題到這兒便擱置下來,聽竹長出了口氣。
嘉州這地界先前行過,謝泠此行不好與官府的人打照麵,便延期前往,費了足足五日工夫。
他也不去徐潛府上,隻臨近找了個客棧住下,這位置自然離無憂極近。
一日,謝泠小憩,半醒間忽聽得聞月二人議論。
“你說那無憂姑娘究竟是什麼樣的眼光,咱家主子究竟差了什麼?”
“要我說,就是主子的眼光清奇。”
謝泠再也沒了睡意,披衣起身,往聞月二人的方向走去。
窗子是半開的,因是三樓,底下的情形看得清楚。秋雨剛歇似又乍起,地麵濕漉漉織成一片。可這樣的天氣,依舊有人出門。
謝泠看過去,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或有夫妻同行,或有姊妹結伴,他偏就將目光鎖在其中一男一女身上。
男者,一身天青色便袍,束著冠發,幾近乾練,儒雅俊秀。
女者,亦是一身天青色圓領袍,束著整齊冠發,同樣英氣逼人。
那男子手執竹傘,不高不低擎在二人頭頂,可偏偏一角傾斜儘可能罩著女子。那女子亦明白傘的範圍有限,刻意離男子近些,她望著男子,眉目柔和繾綣。
那是,從不曾對他有過的目光。
“哢嚓”一聲,那桌上的杯盞不知何故,陡然跌到地上。聞月二人大驚失色,轉頭便看見謝泠陰沉沉站在自己身後。
“......”二人驚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倒是聞月反應快,關上了窗戶。
謝泠整個人周身籠著重重鬱氣,陰沉沉快要將他吞沒,有什麼在胸臆激蕩,燃燒炸裂開來。聞月二人看出來了,那是滾滾殺意。
聽竹出言:“主子,隻要你一聲令,我幫你解決了這礙眼的人。”
謝泠聞言冷冷輕笑:“我要死人做什麼?”
如果可以,他倒真想殺了他,哪怕這世間少了一個忠臣,少了澄清玉宇的人,又乾他何事?反正這世道本就混濁不堪,好人總不及壞人命長,要那麼多好人做什麼?天下烏鴉一般黑。
可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