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消息很快回複過來:【哪個小學弟長了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
【就……算了,肯定是我想多了。】
剛敲好字,宋暮阮的電話進來,少女接通,回刪對框裡的字:“喂,阮神。”
“九九,下午你那邊結束了,我們去吃海底撈,你再好好給我說說那個小學弟是怎麼回事?”
退出微信,少女找了個角落裡的空桌坐下,才捂著聽筒道:
“阮神,你還記得小學那個天才嗎?
就是那個本來和你一屆,後來跳級去我們中學,高二保送到華央大學的學弟。”
“這樣的大人物,我當然印象深刻啦!”
盛衿霧抿了抿唇,俏臉印出緋紅,壓低聲音:
“其實剛剛撩我的學弟就是他。”
聽筒那端一時哽住了聲。
料到宋暮阮會是這樣的反應,她握緊手機繼續說:
“他還說當年他作為新生接待人,幫我提過被子,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啊!什麼美好的緣分!有照片嗎?好想看看小學弟現在長成什麼樣了?”
手機震動了下,盛衿霧查看,是誌願群的消息:
【寶子們~今天辛苦了,組長說等會請我們吃大餐!】
“阮神,今晚我們應該是見不了了,組長說下午結束去聚餐。”
電話那頭的人撲哧笑出聲:“九九,你彆是被小學弟勾了魂吧?”
少女咽了咽唾沫,把耳朵壓在聽筒上,壓著嗓子說:“如果不聚的話我再call你。”
“有情況要立馬給我說,好朋友之間八卦也要一起分享。”
聽著小姐妹理所當然的語氣,少女呼了呼鼻子,裝傻:“有啥情況?你想多了。”
“他比你小兩屆,應該就差兩歲左右,很好!適婚年齡!我批準!”
“說什麼呢……”
“哈哈,我馬上給你算幾張牌,你就靜等我的好消息吧,九九。”
日光斜鋪,一個修長身影緩緩溶進。
盛衿霧瞥見,匆忙掛了電話,舀了小勺米飯。
“那個阮神,不說了,我忙著吃飯呢。”
“學姐,請問這裡有人嗎?”
她聞聲抬頭,懸正於空的午陽浸潤了少年一身,連同那對彎成橋的瞳目也呷著許許暖意。
還沒來得及咽下的幾粒米卡住喉嚨,盛衿霧嗆得輕咳幾聲,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好衝少年揮了揮手。
“學姐不會介意我坐這兒吧?”
端著餐盤的少年仍然站得筆直,不敢逾越。
她喝了小口蛋湯,緩了緩,才點頭:“坐吧,學弟。”
少年坐下,凝睇著如浸了胭脂紅的少女:“叫我穆何吧。”
緊了緊手中的銀勺,盛衿霧抑住麵上的愕然,微微點頭:“好,穆何。”
少年無聲笑開,嘴裡喃喃:“學姐,今晚有聚餐,你知道嗎?”
“我也是剛剛看群才知道的。”
說著,桌上的手機微不可聞地震動了一下,盛衿霧打開微信,正是宋暮阮發來的。
【你完了,天才小學弟絕對是你的新桃花!】
纖眉惑了惑,拿著手機的少女眼神放空一瞬,積聚精神,瞄了眼對麵拿起筷子的少年,暗暗驚詫。
對上她的視線,少年的嗓聲落在日光裡,溫溫淺淺:“那學姐會去嗎?”
盛衿霧放下手機,假裝不經意地問,“你呢?”
少年擱置筷,麵上仍是笑意盎然:
“我當誌願者的次數不多,要是學姐能夠帶我認識更多的同道中人就好了。”
桌對麵的俊俏少年眨巴著眼,滿含期待。
盛衿霧彆開臉,耳根撫上一抹輕紅,但嘴上還是故作爽快地應道:“好啊……”
“謝謝學姐,你們講解員比我們做服務工作的更累。”
少年的唇角高揚,把雞腿放進少女的餐盤裡。
“我沒動過筷,嘿嘿。”
“唔。”
盛衿霧右手一顫,埋低了頭,隻夾到一粒米送進了輕張的檀口。
這時,手機在桌上連震了好幾下。
她垂眼一瞥,羽扇般的長睫微微抖顫。
【我的天!九九,你的新桃花不止一朵!】
【這兩人性格完全不一樣,怎麼說呢,就是小奶狗VS老冰箱的感覺。
天呐,九九,你這是什麼歐皇體質!!!我要蹭蹭!!!】
【所以,你今天遇見的是小奶狗還是老冰箱?】
盯著熱氣騰騰的鮮嫩雞腿,盛衿霧支起筷尖點了點米飯。
這應該是小奶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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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工作日,下午,博物館的人流量不算大。
盛衿霧剛送走一個外省小團,轉身便看見走廊儘頭有個人蹲在地上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她幾步跑到那人麵前:“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您的?”
男人起身,盛衿霧才發現是個黑發碧眼的外國友人,方才粗看背影以為是國人,旋即換成英語:
“Excuse me, what can I do for you?”
“sorry.”
男人一臉慌張伸出手阻止盛衿霧靠近,然後食指指著眼睛,嘴裡說了幾個字,又指向地麵。
不會說英語的外國人很少見,盛衿霧眉心攏了攏,思忖著求助組長。
突然,一句爽朗的彈舌音不高不低,炸在她身後。
如臨天助,她聞聲望去,廊口轉角緩緩踱來一位陌生男子。
墨黑東坡冠,圓領雲白襴衫。
衫角、袖領,皆以銀絲鑲邊,覆以花鳥卷草暗紋。
腰間處,一枚雙麵透雕龍紋玉佩掛垂漾動。
襯得他整個人長身如玉,清貴飄蕭,氣若濯月飛雪,雅逸風致。
他薄唇輕翕,走到少女身側,才轉換成中文:
“他在這兒丟了一隻隱形眼鏡。”
驀地反應過來這句話是對她說的,盛衿霧連忙低著頭應了句:
“謝謝您,我馬上幫他找。”
她蹲下身,心裡歎了口氣,指尖劃過地麵,確定腳下這塊磚沒有眼鏡後,才小小地挪動了一步。
“彆動。”
男人的一聲提醒想起,今早夢裡的糟糕感覺再次從盛衿霧心底隱隱升騰。
果然。
她腳後跟貼著的,正是麵前這位外國友人的隱形鏡片。
“先生。”
她麵懷愧疚,對著麵前這位白衫男子說:
“麻煩您替我翻譯一下,我會承擔隱形鏡片的所有費用,希望沒有影響他來中國的美好心情。”
“好。”
男人的聲音在這三尺空間裡再次響起。
如這隆隆冬日的雪泉石澗裡,埋藏的一壺峨眉雪芽。
聽得久了,盛衿霧竟能品出一絲顫脫的恣冽。
鬆了眉頭,她輕抬起頭,小心打量著眼前的說話人。
他側臉俊到極致,從額頭到下巴,線條輕落緩起,不吝生多餘圭角。
像一幅工筆細描的大師之作。
每一絲墨線,每一處光影都仔細琢磨,舒挺蕭雋到極點。
隻是,那嵌在上唇中央的紅潤圓珠,總是隨著他說話的動作微微翹起落下、落下翹起。
好似是大師賦予這男人過分俊逸麵容上的一個可愛附屬調和品。
“季褚望。”
麵對眼中人忽然穿插的一句中文自我介紹,盛衿霧驚得趕緊收回眼,臉頰也不可控地窘紅起來。
斂起鳳眸,季褚望垂凝著她,嗓聲略帶歉意:
“我以為盛小姐盯著我看,是想知道我的名字。”
她不自然地咳嗽一聲,對上那無溫的眸光:
“謝謝您,季先生。“
“不客氣,舉手之勞。”
季褚望側眸,又對著那外國人說了幾句,後者苦皺著的臉終於雨過天晴。
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盛衿霧剛想詢問,便聽見他說:
“盛小姐,他說他和朋友一起來的中國。”
“今天兩人的行程不同,他是一個人來的博物館。
希望我們能陪他去店裡買一副眼鏡,然後幫他打個出租車回酒店。”
看了看手表,離閉館還有一小時,她稍鬆了口氣:
“不好意思,我現在去找組長請假。”
“我帶他去就行。”
男人的話音入耳,少女腦袋上的筒橋金簪吊墜晃了好幾下,漾出稀稀疏疏的光亮來。
看著身側的男人,她櫻唇微張:“嗯?”
褐瞳投去,落到少女的明媚嬌顏,他寥寥幾語,帶過解釋:
“你們語言不通,我去合適。”
盛衿霧忽然覺得今天不算太糟糕,心下感動,麵上全然是真誠。
“真的很感謝,季先生麻煩您把我電話號碼記上,等會我聯係您。”
襴衫微動,男人邁前一步。
雲色衣角輕飄飄,壓到少女的淺粉襖裙。
距離驟然縮短,盛衿霧下意識想撇過頭。
但忽又覺得這樣不禮貌,她的杏目緩慢上移,對上他投來的瞳眸。
方才她隔得稍遠,沒看出他的眼有什麼不同,以為就是亞洲人普遍的棕。
但現在擱這麼近一瞧,她才發現麵前這雙細長的眼眶裡盛的是兩顆淺褐眼珠。
外圈也浸著不透明的湖藍,形似一團燒不滅的青焰燔燒著瞳孔。
而她,正巧坐落於那明火裡。
盛衿霧往左挪了挪,那團火也循著她的蹤跡,向左動了動。
心口一緊,她不太利索地報了串數字。
說完後,見他目光如水,一動不動地視凝著她。
她小臉又紅了幾寸,逐漸濡染到耳尖。
垂下眼,她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又弱弱抬起彎睫,出聲詢問:
“季先生,您記住了嗎?”
男人收心凝神,錯開她的視線。
餘光掠過她的筒橋金簪,淺瞳緊了一瞬。
旋即唇起聲落,仍是一貫的言簡意賅。
“等我電話,彆擔心。”
盛衿霧壓下眼皮,含糊應了聲嗯,不小心瞄見他的唇珠,心底又是一燙。
“牌子翻了。”
男人直起身,腰間玉佩的青白流蘇輕掃過她的手背。
盛衿霧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摩了摩手背上殘留的酥酥軟軟,小聲嘀咕:
“什麼牌子?哪裡有牌子?”
看了看四周,也沒什麼牌子,她踩著雲紋靴,納悶往展廳走去。
倏地,秀細的指尖不經意碰到胸前的深藍吊繩。
翻過誌願工作牌麵,她笑著恍悟道:“原來是這個。”
僅走出幾步,盛衿霧嬌身一滯,收住腳。
不對!他怎麼知道她姓盛的?
攥著誌願牌,她緊緊看過去。
人影錯流,那個白衫男子也恰好回頭。
驚惑對上疏涼。
邈淡懷冷的幽香再度襲到鼻間。
電流過身一般,燒得她耳目緋紅。
原來是他。
那個在淮京的青衫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