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晴姐姐,我們要去哪裡打獵?”在深夜裡,我坐在篝火旁問她。
那天是我和沐晴姐姐守夜,所以隻有我們兩人還醒著。
而她坐在我身邊,沉默了片刻。
沐晴姐姐似乎在糾結是否要如實回答我,這更加讓我好奇了,正當我想要步步追問的時候,她卻這樣說:“罷了,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麼……你遲早要知道的。”
她的神情慢慢放鬆,就像是懸於頭頂的利刃終於落下。
緊接著,我便聽到她這樣說——
“你知道的,領地裡這幾年的現狀已經完全不行了,衣食住行都不能得到保障……如果我們繼續待在地下,隻會活活餓死。但魔神大人低估了現狀,我曾向她提出搬到地麵的建議,但她竟然認為地上的戰火比地下的饑餓更加可怖……”
我看著沐晴姐姐咬牙切齒地說話,她眼中的怒火閃著一絲仇恨的暗色。
“我曾以為她是能帶領大家過上好日子的神明,很可惜我錯了。”
我本想開口打斷她,但下一秒她就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阿玲,我們不能再跟著魔神大人了,所以我帶著你們逃了。”她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對我說:“你放心,我們途中會路過荻花州,到時候你還是可以看到琉璃百合的,然後我們去往歸離原。我聽說那裡的岩之魔神會接納戰火中流離失所的人……”
“可是……我們不是流離失所的人啊。”
我們有家啊,在那片昏暗的地下,在那片被魔神大人拚命保護的地下城邦。
聽到我的話,沐晴姐姐的眼睛瞬間一縮,就像是被一根針狠狠紮了一下。
那雙抓著我胳膊的手突然鬆了下來。
“……阿玲,那個地方可能是你的家,但一定不是我們的家。”
沐晴閉上眼睛,她的眼前又浮現了那座父親蓋起的小木屋。
她一直都沒忘記,她的父親是一個砍柴的農夫,母親是一位大家閨秀。她有家,在遙遠的采樵穀,在那片被硝煙燒進的山間。
戰爭奪去了她的父母,她在逃難途中遇到魔神大人才得到了一席生存之地。
她感謝魔神大人,並將領地裡的大家視作家人,可現在,她的家人也麵臨了與戰爭一樣恐怖的問題。
他們沒有糧食了,嬰兒在被褥裡因饑餓而哇哇大哭,可所有人都沒有辦法;他們沒有木材了,從此箭的製作成了難題,打獵的數量也從此被限製……
用鹽換來的物資太少了。
太少了……
沐晴的腦海裡爬過無數思緒,它們像地獄的惡魔一樣譏笑她的背叛,又像天堂的天使般讚同她選擇眾人的決定。
到了最後,她隻是睜開雙眼,對自己從小照顧到大的女孩說:“李叔和另外的一些人在我們走之後,即將實行弑神的計劃。隨後我們將和他們在歸離原彙合。”
“……弑神?”我喃喃自語著。
刹那間,“荒誕”的情緒如洪水般攻向我的心臟。它的浪濤將我的頭頂淹沒,它的流水將我的四肢凍結……
“是的……你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還是跟我們走吧。”
之後呢,沐晴姐姐說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隻覺得森林的夜風好冷,讓我的心臟都凍成冰塊了。雖說是冰塊,但它一點也不堅固,被沐晴姐姐的話一錘就碎成了冰渣子,脆弱得很。
好冷啊……
我看著沐晴姐姐搖頭轉身,走入自己的帳篷。
好冷啊……
我孑然一身地站在惡魔低語的森林裡,仰頭望向同樣孤身一人的月亮。
好冷啊……
我吸吸鼻子,在月亮上看到了魔神大人的幻影。
就在那一刹那,我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魔神大人的話。
——你該去的,阿玲。
我整個人突然僵住了,緊接著腦海裡出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我立刻跑到自己的帳篷裡,拿起繁重的背包不斷翻找……直到尋到魔神大人交遞給我的寶盒。
我顫抖的手緩慢地打開了寶盒。隨著金蓋子的掀起,裡頭的東西也漸漸將全貌展現在我的眼前。
於是,我不可抑製地哽咽起來。
寶盒裡放著的是摩拉。
——當時還隻在歸離原通行的貨幣。
她早就知道了,關於眷屬的背叛,關於我們最終的目的地……
我莫名地生氣,莫名地委屈,然後猛地舉起盒子,往地上狠狠一摔。
寶盒裡的摩拉就這樣被我打翻,散落在腳邊。
我低頭凝視著深陷泥中的寶盒,不知為何,又舍不得起來。於是,我隻得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寶盒上的土壤拍掉。
時間就這樣被我耗費著……等到寶盒重新變回嶄新模樣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我站在帳篷裡,望向天邊東升的烈陽。
——然後,我做出了一生中最後一個決定。
我抱緊寶盒,奔向了北方。
而那些屬於歸離原的貨幣,被我遠遠拋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