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林洄去濟善堂已有些時日,他約莫著孫郎中的病也該養的差不多了,帶上自家做的一點蒸蛋糕和棗糕再次登門。
不同於上次,這次濟善堂的門口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一直到門口,孫郎中的診桌前卻不見他的身影。
這次門口的藥童們認識他了,上前告訴他:“先生在後堂午休,還有一刻鐘才能出來。”
林洄說:“好的,那我等一下。”心中感慨沒想到這個時代也是有九九六和午休製度的。
不過他話剛說完,藥童又說:“不過先生囑咐過,您來了可以直接去後堂。”
林洄還沒太反應過來,藥童便說了一句“請跟我來”帶著林洄就去找孫郎中。
藥童在紗簾前停下來,抱手恭敬道:“先生,林公子來了。”
林洄也恭敬道:“老先生,我來了。”
片刻後裡麵傳來緩慢悠長的聲音:“嗯,等我一下。”
孫郎中乾枯的手指撩開紗簾,藥童立刻迎上去幫他穿上外衫,孫郎中沙啞的聲音響起:“年紀大了,不中用,穿衣服也難了,勞煩你等一下。”
林洄忙道:“不勞煩,不勞煩。”
等多久他都願意。
孫郎中穿好衣服並沒有要和他走的意思,而是請他在桌前坐下喝一盞茶:“現在我不能和你去,你進來也看見了還有許多病人等我,你雖然先請過我但是也要講究先來後到,你可願等到我為他們診治結束?”
林洄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急於一時,用古代人慣用的拗口說話方式:“自然是願意的,老先生之前為我破了規矩我已經感激不儘,晚輩多久都願意等。”
孫郎中卻十分受用,他枯瘦的麵容露出慈笑,眯眼捋胡須,對林洄的態度十分滿意,於是在心中給他下了一個結論:這孩子心性不錯。
林洄又將帶來的蒸蛋糕和棗糕拿給藥童:“這是我家中自己做的一些點心,我帶了些給先生嘗一嘗。”
藥童聽了這句話兩隻眼睛都亮了,大名鼎鼎的蒸蛋糕和棗糕寧雲縣上誰沒聽說過,他之前覺得貴,後來見買的人那麼多也想吃一次嘗嘗,結果他壓根連擠都擠不進去。這下人家自己拿著蛋糕上門啦,他捧著點心滿眼期待,等先生說話。
先生沒看他,喝一口茶道:“你若喜歡,都拿出去和那幾個分了吧。”
藥童笑開了花:“多謝先生,我會給您留一塊的!”然後孩子屁顛屁顛的跑出去和另外三人分蛋糕去了。
林洄見自己的謝禮被孫郎中轉手就送人了也不惱,他很貼心的補一句:“我做的是無糖和少糖的,先生可以嘗嘗。”老人不願意吃甜食,多半是怕得糖尿病。
孫郎中隻是點了點頭,卻同他說起另外一件事:“這四個孩子是有一年洪災留下來的孤兒,那時候洪災過後接連的暴曬,民間瘟疫一片,我各地診治瞧著他們幾個可憐就留下了,如今年歲漸大,竟是一個沉穩的都沒有。”他臉上並不見惱怒的神情,反而是笑意深達眼底。
林洄心裡唏噓這個多病多災的年代,但他也打心底裡佩服孫郎中這樣懸壺濟世的醫者,都說醫者仁心,他們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早已成了民間慈悲的神。
“我瞧著你心性沉穩,做事有進有退,待人謙虛有禮,又重情義愛惜家人心懷天下,你可願意拜我為師?我將這一身醫術毫無保留的全都教於你。”
“啊?”一個一百八十度急轉彎,林洄cpu差點沒緩和過來,原來剛才那麼多的鋪墊都是為了等這一句。
心性沉穩,有進有退,他可以認,畢竟生意場上講究極限拉扯,能屈能伸,今天的我你愛答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待人謙虛有禮,如果沒有昨天誆蘇清淮那一會他也可以認,但若說他心懷天下,濟世救民,恐怕他沒有這個覺悟。這兩個完全與他這種利益至上的人相反的詞語是怎麼出現他身上的?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敬佩醫生這個職業,但他自己真的做不來。現代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叫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可見醫生這個行業是有多麼苦多麼累,更何況是這種需要天賦和悟性的中醫,他真的無能為力。
林洄明白了,其實孫郎中眼裡一直在給自己加上了一層濾鏡,透過家室裡的美強慘,可能給他老人家造成了一種錯覺。這雖是長輩對晚輩的青睞和愛護,但林洄自己有幾斤幾兩他心裡可太有數了。
他是自小家境優渥養成裡不太能吃苦的性格,同時又是二十一世紀競爭時代的內卷王,不願意為無關人奉獻,恨不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果有更高一等的條件他就絕對不會選差的那個,一開始不去做農而選擇商,一是因為農活他不會,另一方麵是農活太累,他不想。
半響,林洄頓了頓選擇婉拒:“多謝先生對晚輩青睞有加,但晚輩的性格並非您說的那麼好,難免會辜負您的期望。”他儘力委婉,讓拒絕也不那麼明顯,畢竟他還是要靠孫郎中給江鬱和老爹看病的。
孫郎中半響沒得到答案時,心裡就已經有數了,神情有些失望,懊悔失去了一個好苗子,但也並未多說什麼,畢竟每人個的路都是不同的,隻能說他和林洄沒有師徒的緣分罷。
孫郎中頗為愛才,但也隻是擺了擺手,搖頭說:“無妨無妨,你有你的想法固然是好,但若是有一天你還想跟我學也可以來找我,我願意再為你破例一次。 ”
林洄這才釋然的笑,看來他擔心的問題也無需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