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哥兒而已,掀不起什麼大風浪!”
“把他送到你這兒,我看你呀每天就等著數錢吧!”
外麵男子粗曠的聲音在高談闊論,對女人上下其手。在一陣嬌嗔中江鬱隱約聽見有人說:“好生教著,過陣子我也想嘗嘗這麼漂亮的哥兒上起來是什麼滋味。”
再後江鬱隻聽見□□的聲音放聲而去,他頭疼的厲害,黏糊糊的血液變得乾涸最終成痂糊住了左眼。
他隻得勉強睜開,入目便是灰土土的牆壁,看樣子這裡像柴房。
手臂和雙腳被比手腕還粗的麻繩綁著,細嫩光滑的皮膚早已磨破滲血,微微一動火辣辣的,疼的他想哭,而現下這般境地,他連哭都哭不出來。
嘶啞嗓音對屋梁喃喃道:“哥,你在哪……”
兄長是他唯一的掛念。
江鬱滿心的絕望,虔誠的希望老天能開恩一次,至少讓他在外的兄長躲過一劫。
今年的秋冷的格外早,一場秋雨過後染黃的秋葉紛紛落地,寒意掀杆而起,整個京城都彌漫在徹骨的秋寒之中,柴房的地麵陰冷,寒意順著傷口滲進五臟六腑,帶來厄命般的窒息。
四處漏風的木板門被一腳踹開,扭著身段走進來一個女人,同外麵剛才的聲音一樣。
“您就彆惦念著了,前日夜裡嶽麓書院遭了大火,聽說那裡的先生和學生睡夢中沒幾個跑出,還是想想你自己,來了芳金閣就得聽我的話。”
女人拖了一把椅子坐到他麵前,居高臨下掐著他下巴左看右看:“嘖嘖嘖,真是惹人憐愛的一張小臉,怪不得那幾個老變態對您念念不忘呢。”
那染過豆蔻的指甲長的嚇人,捏在他臉上都按出來了血印子,江鬱吃痛的彆開臉。
女人明顯被他這個動作激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江鬱本就白赤紅的指印片刻就浮現出來。
“今非昔比,如今這裡是芳金閣,從前您在人前有多尊貴,往後就要多卑賤,來了這千萬不能拿自己當人看。”
女人站起身對門口的侍者說:“先餓他三天,等骨頭軟了彆的事再說。”
實際上江鬱被她餓了整整五天,捆在拆房裡每天喂一碗水,到最後他想掙紮都一點力氣沒有。
在此前,江鬱從不知道京中還有一個叫芳金閣的地方,這裡與普通青樓唯一不同的區彆是,芳金閣被專門用來關押那些流放的官員家屬,他們不但為奴還是個永遠不能翻身的罪奴。
這裡的女子或者哥兒大都出身官宦人家,不但有姿色琴棋書畫多少都會一些,因而都會被培養成官妓服侍那些在朝的官老爺,對於沒有一技之長的他們,芳金閣就像是金絲雀華麗的牢籠,以自身血肉換取錦衣玉食的供養。
芳金閣不像其他青樓建在人多熱鬨的地方,而是選擇相對偏僻的京郊一處風雅之地,冬日裡紅梅覆雪,鬆柏蒼峻。
這倒是給那些有怪癖的老流氓變態們行了方便,醜陋的人性在金屋內暴露的一覽無餘,而門內所藏的暴行在空穀回響的聲音,讓這裡所有人心中的恐懼和仇恨達到極點。
時過境遷兩月,他舊傷未愈再添新傷,大大小小的鞭子棍棒都吃過,耳光這些都是教坊女使口中應有的“調(和諧)教”,他的身形比來時更清瘦了。
柴房潮濕陰暗,總免不了要有些老鼠蟑螂在暗處,這裡是江鬱唯一一處養傷的地界,此時他正麵如死灰地跪在灶火前扔柴。
身後柴門“嘎吱”一聲被推開,走進來一少年,大約十二三的樣子,走到江鬱麵前跟他說:“各屋昨夜的夜香桶還沒倒,教司命你倒完夜香桶去她那裡。”
江鬱不答,少年隻是將話帶到就轉身離開。
半響沒動,待到簍筐裡的柴見了底,江鬱才動了動。
“嘶——”
跪了太久,隻是輕輕挪動一下雙腿,疼痛通過膝蓋一路直上扯痛了背脊皮開肉綻的鞭傷。
雙唇緊抿,頓住好一會,才從痛中緩過神,強撐著站起身。
倒夜香本不是他的活,隻不過是剛才的少年自己耍的小聰明罷了,不過倒也好,他反而有了拖延時間的新理由。
各屋的夜香桶,磨磨蹭蹭又耽誤了一個時辰才去。
教司是芳金閣除了客人以外,權利最高的人,她姓柳曾是武將之女,遭人算計全家父兄皆喪命於戰場,隻剩下家中女眷全都入了賤籍,輾轉多年,如今的柳家隻剩她一人在世上。
教司和官妓是住在一起的,不過她的住處被單獨分出了一座小院。
江鬱還未踏進院內,門口的小廝們各各低著頭,唯唯諾諾,院內鞭子帶起淩厲的風聲,慘叫聲一聲比一聲的尖銳,那聲音光是聽著都足以讓芳金閣的其他人聞風喪膽,望而卻步。
江鬱腳步頓住,這樣的場麵他實在不該去打擾,抬腳剛要走,緊逼的院門突然敞開,柳教司的聲音一如既往往昔的撫媚。
“來都來了,怎麼不進來?”
院門大敞,血腥味突然迎麵湧來,江鬱胃裡反上一陣酸水,拚命的忍下去,門口站著的小廝有幾個沒忍住附身吐了一地。
柳教司白了那幾個一眼,居然沒發作為難,說了句:“沒用的東西,都滾下去吧。”
幾個人連滾帶爬的,一路叩首謝恩跑掉了。
“進吧。”
江鬱無意瞥到了跪在那裡受罰的那人,竟是剛才跑來通知自己的那名少年,現在已經被剝去了上衣滿身是血的跪在地上不知死活。
柳教司擺弄了幾下叮當作響的發簪,又看向自己染著豆蔻的指甲,最後瞥了一眼江鬱,漫不經心道:“狗膽包天自作主張的東西,給他些教訓。”她又指使來兩個人,“你們兩個把他抬下去。”
兩個人便一前一後抬著人下去了。
此時隻剩下他和柳教司,二人在空氣中無聲對峙,終是江鬱靜默了片刻,輕輕撩開衣袍跪了下去。
“見過教司。”
柳教司望著他頓了頓,忽然笑道:“殿下,您學聰明了。”
她笑的明媚卻又淒苦,望著江鬱的眼神不知是寵愛多一點還是怨恨多一點。
“教司……”
“殿下還是喚我名字吧。”
“……如清姐。”
說完,兩人都默了。
江鬱說:“大哥一直想跟你說,當年柳家之事他並不知情……”
“小殿下,過去的事這麼多年我也有所了解,事不怪他我知道,可如今你大哥生死未卜你打算怎麼辦?”
柳如清指了指天,“他不會放過你的,我護得了你一時,可芳金閣裡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我不能一直讓你留在柴房。”她壓著聲音說的又急。
自從來了芳金閣,雖然江鬱每日都在打罵聲中度過,在陰暗潮濕的地方養傷,但他心裡明白,即便是麵對柴房裡的老鼠與蛆蟲也總好過在芳金閣裡的一夜春宵。
柳如清能護他到現在,如今把他叫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生出了她護不住他的變故。
“我明白,可楚家的人又有幾個能活著?”江鬱認命般低下頭。
“不,不,江鬱你聽我說,那人至今還在嶽麓書院尋找你大哥的屍體,他沒死,隻是礙於諸多勢力不能露麵,他需要韜光養晦重拾盔甲,可在這之前你得能活下去。”
柳如清臉上淌下兩行清淚:“你和我不一樣,柳家如今隻剩我一人,我沒什麼牽掛,這裡的日子我受夠了,你若是還想活今晚是你唯一的機會。”
江鬱有些錯愕的看向她。
柳如清塞給他一個藥瓶:“前幾日趙家與張家在朝上因關中一帶的稅事發生爭執,皇帝如今想重用趙家卻還忌憚著張閣老的勢力。”
“今晚,趙家的嫡子要來芳金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