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叛軍的傳聞並不多,他們實在可以稱得上是最文明的叛軍,過境數州,不取分毫,不搶錢財,也不招兵買馬,唯獨就到了寧雲盯上了一個小哥兒,叫人不敢相信。
蘇清淮看著林洄那張沒一點血色的臉,也不敢多嘴,歎一口氣道:“你接下來打算如何?”
“找。”他煞白一張臉,堅定而又平靜地說出這話時真的活像地獄裡的閻王。
蘇清淮一驚,從凳子上站起來:“怎麼找?”
“按著他們的路徑找過去,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找。”
光是聽蘇清淮眉頭就皺的老深,他同林洄一樣都是精明會盤算的商人,可這方法聽起來絕對不是一個精明人的打算。
寧雲就已經很大了,這還隻是一個縣,一州之地有多少縣?天下有多少個州?一個個這麼找過去存粹是在比命長。
“你瘋啦?說什麼胡話,不是我多嘴兄弟你真不覺得這事哪裡不奇怪麼?寧雲那麼多人怎麼偏偏就找上你家,就找上──”
“蘇清淮——”林洄出聲打斷他。
蘇清淮從林洄的眼神讀出的是從不屬於平時的瘋魔,看得讓人心尖發顫,到嘴邊的話生生被他咽了回去,幾度欲言又止,終是放棄了。
他同林洄認識時間不長,也是利益的驅使兩個人才結交,林洄助仙客樓渡過難關,他自然也就把林洄放在了座上賓的位置,林洄也拿他當兄弟。可他認識江鬱的時間不長,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他看得出來林洄待江鬱是很好的,但是有多愛,他不清楚,作為外人也不會過問。
但唯有一點蘇清淮是堅信的,林洄不傻,他能懷疑到的事情,林洄絕對不可能想不到,想到了但還是要找,他以前看戲文存粹是圖一樂子,那些甘願赴死的情啊愛啊,在他眼裡都比不上仙客樓的分量,放在如今他也依舊想不明白,今天他看著林洄的眼神卻發現自己找不出一個理由勸其放棄。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原來自己才是那個可笑的,活在世上心裡卻沒有一個值得惦記的人。
“那你走了你家裡人怎麼辦?”蘇清淮問。
“我會帶走一半的銀錢,剩下留在家裡,星月在濟善堂,季雲禮我會讓他代理我在布莊的全部事情,星河跟著老爹,願意的話就繼續做活不願意歇著也無所謂,每年光靠吃仙客樓的分紅也足夠開銷。”
蘇清淮:“那盼巧堂你不準備開了?”
林洄:“嗯,留著住人了,村裡那邊來回跑還是不方便。”
蘇清淮歎道:“可惜了。”
林洄倒是一點不覺得:“沒什麼可惜的,我本來也沒打算做一輩子。再者錢莊的事情我希望你再多努力一些,最好做成。”
蘇清淮頗為吃驚:“你沒放棄?”
“當然,好事多磨。”他用沒受傷的左手在被子上比比畫畫,像以往那樣將所有的事列成表格安排好,“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給你寫信確定地點以保證我們之間的正常通訊,仙客樓或者錢莊的事都可以商議,若有事的話家裡我希望你能幫我看顧一下。”
“沒問題。”蘇清淮撩了撩衣袍,“你既已經做好打算,我也不多勸你了。不過你爹的腿看過麼?”
林洄道:“看過,孫先生說已經是治不好的老毛病了,怎麼了?”
蘇清淮哦了一聲,“那日林伯的腿上纏了很厚的紗布,流血流膿了。”
聞言,他眉頭一沉,紗布是老爹一直纏著的,他說做活的時候腿來回磨的疼不方便,冬日裡還有保暖的作用才纏的。
“也許是我大驚小怪了。”蘇清淮摸摸鼻子。
默了一瞬,林洄出聲:“不,多謝你。”
老爹回雲惠村裡說還有東西要拿,星月在濟善堂,眼下隻有他和季雲禮在家。送走蘇清淮,林洄獨自一人坐在小院裡的樹下,半肩披著衣服,右手吊在胸前,臉色依舊不見血色,眉宇見全是化不開的憂愁。
一連串的事情發生,他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季雲禮進屋見他隻披了件衣裳坐在院內,忙要他回屋內休息。而林洄則是置若罔聞,一點沒聽進去不說,站起身就往外走。
季雲禮匆忙回屋拿了件厚衣服忙跟上去:“林大哥,你要去哪?”
“濟善堂。”言簡意賅拋出三個字。
季雲禮望了眼天:“現在這個時間星月那應該還是有病人的,晚一些我去接她吧。”
“不去找她。”
不去找星月,那就是找孫郎中了。季雲禮沒再問,一邊走一邊把厚衣服往林洄身上披。
這孩子操心操慣了,善良正直,林洄救他一命他就新仇舊恨統統不作數了,掏心掏肺的對林家好,一副心腸都讓你看個明白,此時替人操心的毛病就又犯了。
兩人大步流星朝濟善堂走去。
這個時間濟善堂人不多,星月和藥童子去了藥庫,省去了林洄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孫郎中坐在爐前正煎一副藥,見林洄來了抬眼瞧了一下,低下頭專心致誌的做自己的事。
林洄徑直走到他麵前,頷首道:“孫先生。”
孫先生抬手,示意他坐,“瞧著你行動自如,不像是哪裡不舒服的模樣。”
“不是我,是家父。”林洄道,“孫先生勿怪,我直說了,您是不是替家父隱瞞了病情?”
孫先生動作沒停往藥裡多添了一味藥材,“枯木再難逢春,更何況瘤體早已紮根入骨,血肉重建,即便是治也恐難痊愈,令尊瞞著你們也是有原因的。”
人們總愛去追求事實和真相,可當它們就那麼呈現在眼前時又總難以接受。
這日子破的像個爛篩網,任憑你怎麼縫縫補補都沒辦法回到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