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覆街,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底,戶部內因文書眾多,最怕明火,因此偌大的屋子隻有中間一個火爐取暖。
林洄還好,一早入秋時星月就開始置辦冬衣,加之江鬱那邊隔三差五送來披風,狐裘,鹿皮靴子,這些物件已經將寒冷統統隔絕在外,倒是幾個小員外郎離火爐比較遠凍得直哆嗦。
他招手示意小員外過來,跟人說:“把火爐拿得離你們近些吧,我不冷。”
“不……不敢的大人,我們也不冷。”小員外說這話時上下牙齒凍得一直打架。
無奈,宮中用碳有嚴格限製,用碳量和用碳品質按官級分,品級越高的大人不但碳多而且都是品質好的銀絲碳,品級低的就那麼點煙灰碳還得省吃儉用。
“算了,你們把桌案挪過來,圍著它坐。”
這次小員外們乖乖聽話了,圍著爐子坐了一圈,也不再像剛才瑟瑟發抖,幾個小員外心知他們跟的林大人隻是麵冷心熱,完全比先前伺候的那些侍郎們好說話多了,工作之餘不那麼忙時也漸漸大膽起來。
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員外好奇問道:“大人,您今天不去梁府的宴席嗎?”
林洄筆尖點墨,沒有停頓,“不去。”
小員外還是頭一次見對宴席這麼冷淡的,忙接話道:“為什麼呀?我看其他部裡好多大人也都去了,以往的大人們也最愛去宴席上結交朋友。”
畢竟他隻是個小員外,知道的事情有限,目光羨豔略帶可惜,若是放以前彆人家有宴席他們還能輕鬆會兒,遇上大人們心情好還會給他們漲漲見識,可這次的大人對什麼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那大人,高門宴席上都有什麼呀?我聽說有曲水流觴,山珍海味數不勝數。”
林洄想想,古代的宴席什麼樣他還真不知道,但再怎麼奢侈也比不上現代酒宴風味更盛,答道:“不知道,我真沒去過。”
國債過後,他窮得叮當響,林府的日子都要掀不開鍋了,今早還是江鬱替他備了一份禮一起給送過去。
小員外見狀隻能訕訕地閉上嘴,埋頭苦乾起來,打工人沒有悲喜,隻有悲和更悲。
幾個人一天悶頭不顧,算是早一點把工作量給完成了,林洄還要約麼著什麼時候給蘇清淮寫份回信,借他點錢活到下次發俸祿,門口另一個小員外叫了一聲大人上前傳話:“有個小公公前來請您過去一趟。”
“誰?”林洄反問。
小員外搖頭:“屬下也不知。”
林洄現在對這種沒有姓名的來客十分警惕,稍有不慎說不定就是個想要他命的人,於是對小員外說:“說我身體不適,今日早走了些。”
小員外回去複命那小公公在門口張望了會兒就離開了,林洄又等了兩刻鐘才從戶部出門離開,宮門沒等出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跟在身後,他走那人也走,他停那人也停,直到一個轉角林洄消失,才看清竟然是剛剛在戶部門口的內廷小公公。
匕首抵在腕後,腳步輕輕靠近,一個瞬息間寒冷冰涼的刀刃已經抵在了那人的頸側,刀鋒微微陷入皮膚,下麵不足半寸就是要害命門。
森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林洄勒著他脖子,“你是誰的人,為何跟蹤我?”
“大人……大人……饒命,小的是貴妃娘娘身邊的人。”小公公身體抖得跟風吹得紙片一樣。
“萬貴妃?”林洄又問道。
“是……”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要不是江鬱告訴他與萬貴妃同出寧雲,他甚至連這個名字都沒有聽過,況且二人素來沒有交集,彼此連麵都沒見過,為什麼一個後宮的女人要費儘苦心的來見他。
林洄收回匕首,那小公公立刻癱坐在地上,居高臨下地審視:“什麼事?”
“小的奉娘娘之命請您過去……其他的小的什麼都不知。”小公公磕頭道。
沉默一會兒,林洄還是點頭示意他帶路,皇宮大的跟個迷宮一樣,人在高牆紅瓦之間就像個螞蟻,他跟著人好一通彎彎繞繞,經過無數的門和路,終於在一處隱蔽的花園樹下,有個頭戴披風兜帽的女人背對著他。
他心道,後宮就她一個女人,擋和不擋有區彆麼。
宮中有明確規定,後宮女人不能私見外男,尤其是朝臣,這是忌諱,看樣子林洄就知道估計萬貴妃並不是得到楚江昭的許可來見他的。
女人聽到腳步聲立刻起身,見到他時更是遮住明顯隆起的小腹,她看起來氣色不大好,像是受到了驚嚇還未緩過來,白色兜帽下是一張憔悴但雍容華貴的臉。
“娘娘有何貴乾?”
萬貴妃沒想到他如此開門見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扶鬢儘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惜沒平靜多久她臉上的懼色便再次浮現甚至比之前更甚。